窗外的月光爬上油印機時,楊靖兜裡的刻刀硌得大腿發疼。
他摸出那枚新刻的“平安屯聯席會”木章,在係統麵板投下的微光裡,“民間教員資格證”幾個字正泛著暖黃光暈。
係統提示音輕得像棉絮,他卻聽得清楚——這是要把教育的秤砣,從公社的大秤盤往屯裡的小秤杆上挪了。
“楊知青,你擱那樂啥呢?”李淑芬直起腰,藍油墨在她鼻尖蹭出個小圓點,“明兒個縫書小組要領新任務,你這當‘行長’的不搭把手?”
楊靖把刻刀往褲腰裡一彆,湊過去看她剛刻好的蠟紙。
最後一句“願每個肯彎腰的老師,都有一本自己的存折”還帶著刻刀的毛刺,像朵剛開的野菊花。
“李老師,咱不叫‘行長’,叫‘認證官’。”他掏出係統生成的紅布本子,封皮燙金的“民間教員資格證”在油燈下閃著細鱗似的光,“明兒個就發頭一批。”
李淑芬湊近看,封底印著“經五村聯席會認證,具備勞動教學輔導能力”,邊角還壓了係統特有的暗紋——像麥穗,又像書頁。
“這比縣文教局的證書還精致。”她推了推眼鏡,“頭一批給縫書小組的姐妹們?”
“可不咋的。”楊靖翻出名單,“小石頭娘、趙二嫂、王翠蘭...她們白天補書皮,晚上教娃認布票上的字,早該正名了。”他頓了頓,想起小石頭娘前天蹲在井邊補《算術課本》,補丁摞補丁的藍布衫沾著漿糊,“就說小石頭娘,上回教娃算‘兩尺布換三頁書’,比我講得還明白。”
第二天天剛放亮,楊靖就揣著六本紅本子蹲在曬穀場。
縫書小組的婦女們圍過來,手在圍裙上擦了又擦,不敢接。
小石頭娘指尖發顫,紅布本子剛碰到手心就縮回去:“這...這能給我?”
“咋不能?”楊靖把本子硬塞她懷裡,“你教小石頭認‘斤’‘兩’,教巧妹算布票,係統都記著呢。”他指了指本子裡夾的積分頁,“上回幫劉會計核工分加的三分,給娃補書加的五分,都在這兒。”
小石頭娘翻到最後一頁,突然抹起眼睛。
藍布衫袖口蹭過燙金字,蹭得金粉星星點點落進她掌紋裡。
“我男人昨兒還笑我,說‘你這大字不識兩籮筐的,還能當老師?’”她吸了吸鼻子,把本子往胸口捂了捂,“今兒我就拿這證砸他腳麵子!”
曬穀場的大喇叭剛喊完“上工”,小石頭家的土坯房就飄出了說話聲。
楊靖收工路過,聽見裡頭傳來脆生生的“一”“二”“三”,探頭一瞧——小石頭娘盤著腿坐在炕頭,七個娃擠在她周圍,炕桌上擺著揉皺的布票和缺角的算術本。
“布票長五寸,書頁寬三寸。”她舉著半張布票當尺子,“拿兩尺布換書頁,能換多少頁?”
“七頁!”小石頭舉著缺了尖的鉛筆喊。
“錯!”小石頭娘敲了敲他腦門,“兩尺是二十寸,一頁三寸,二十除以三得六頁,還剩兩寸——這兩寸能補個書角。”她從炕席底下摸出塊補丁布,“就像咱補書皮,不能剩邊角料。”
劉會計背著賬本路過,腳步頓在院門口。
月光從窗紙破洞漏進來,照見他胡子上沾的飯粒——顯然剛端著碗出來,就被勾住了腳。
等小石頭娘講完“布票換書頁的算法”,他摸著賬本直咂嘴:“比我當年在縣財校學的還實在!”
消息像長了翅膀,第三天晌午就撲棱到隊長家院裡。
王桂英叉著腰站在楊靖跟前,藍卡其褲腿沾著泥點,手裡攥著卷《人民日報》:“我也要證!我念過兩年書,能讀報能算賬,憑啥不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