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王念慈就被窗台上的麻雀吵醒了。
她揉著發酸的後頸坐直,發現毛筆不知何時戳在“共富”二字上,墨點暈成朵歪歪扭扭的雲。
晨光從窗紙縫裡鑽進來,照得縫紉機零件像撒了把碎銀,她突然想起什麼,“噌”地站起身——昨晚畫的木牌還靠在牆角呢。
木牌是楊靖翻出奶奶攢的老榆木板子做的,王念慈用紅漆描了三遍“平安屯婦女共富工坊”,此刻在晨霧裡泛著暖光。
她踮腳往門框上掛時,後襟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裡麵洗得發白的藍布衫。
正踮著腳夠釘子,背後突然傳來脆生生的童音:“大姐姐掛的啥?‘共——富——工——坊’?”
王念慈回頭,看見五個紮羊角辮的小娃娃扒著籬笆,最前頭的二丫踮著腳,鼻尖都快蹭到木牌了。
“是‘共富工坊’,”她笑著摸二丫的羊角辮,“往後呀,你們娘親和嬸子們在這兒做衣裳,賺了錢給你們買糖吃。”
“買水果糖!”“要橘子味的!”娃娃們拍著小手蹦跳,驚得屋簷下的麻雀撲棱棱飛起來。
木牌在風裡晃了晃,紅漆字映著朝陽,倒像把火苗子,“噌”地燎著了路過的張嬸。
張嬸挎著菜籃湊過來,眯眼瞅了半天才咂嘴:“喲,這字兒寫得周正,比我家那口子記工分的破本子強多了。”
可這火苗子還沒燒到晌午,就被兜頭澆了盆涼水。
小石頭娘正蹲在院裡搓洗縫紉機布套,忽聽得“哐當”一聲——掛在門框上的木牌“啪”地砸在地上。
她抬頭就見李老拐叉著腰站在門檻邊,手裡攥著半塊玉米餅子,身後還跟著三個叼煙袋的老頭。
“女人家搞啥‘工坊’?”李老拐把玉米餅子往地上一摔,“這跟單乾有啥兩樣?我這就去公社——”
“彆彆彆!”小石頭娘急得膝蓋直打顫,剛要彎腰撿木牌,又縮回手。
她想起上個月張大娘家養了三隻下蛋雞,被說成“資本主義尾巴”,雞都充了公。
李老拐是村西頭最倔的老黨員,當年支前編靰鞡鞋走了二百裡,最見不得“歪門邪道”。
木牌躺在青石板上,“共富”二字被蹭掉塊紅漆,像隻缺了翅膀的蝴蝶。
幾個婦女圍過來,王桂英攥著線頭直哆嗦:“要不...咱把牌摘了?”“摘了?”小石頭娘喉嚨發緊,“昨兒趙奶奶拿養老錢換識字本時,眼睛亮得跟星星似的。”
消息傳到楊靖耳朵裡時,他正蹲在灶屋給奶奶熬小米粥。
鐵鍋裡咕嘟冒泡,他盯著係統麵板上跳動的【集體經濟萌芽·危機預警】,突然“噗嗤”笑出聲。
奶奶拿鍋鏟敲他腦袋:“樂啥?你小子又憋著壞呢?”
“奶,我這是高興。”楊靖舀了碗粥吹涼,“有人挑刺兒,說明咱這工坊紮著根了。”他扒拉兩口粥,突然一拍大腿,“念慈!把針線笸籮遞給我!”
王念慈抱著笸籮跑進來時,楊靖正翻箱倒櫃找藍布。
“咱得給工坊正名。”他抽出半匹藍布抖開,“明兒做五套工作服,正麵印‘共富工坊·縫暖萬家’,背麵寫‘生產隊副業聯營點’——單乾?咱這是給集體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