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淨，衛生。”
“難吃。”
四個字，輕飄飄的，卻像四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了孫浩和林悅的心上。
空氣，在這一瞬間凝固了。
孫浩臉上那充滿期盼的笑容，一寸一寸地碎裂，像是被敲碎的玻璃，再也拚不起來。
他張了張嘴，喉結滾動，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旁邊的林悅，眼圈“唰”地一下就紅了。
她死死地咬著下唇，才沒讓眼淚當場掉下來。
之前所有的緊張、期待、興奮，在這一刻，全都變成了委屈和鋪天蓋地的茫然。
整個店裡，死一般的寂靜。
隻有直播間裡，彈幕像開了閘的洪水，瘋狂地滾動著。
【我靠！我靠！我靠！我真聽到了嗎？主播直接說難吃？！】
【太狠了！主播這也太狠了！當著人家小情侶的麵，一點麵子都不給啊！】
【哈哈哈哈哈哈對不起我笑出聲了！這反轉我愛了！前麵誇環境誇得有多狠，現在這倆字就有多紮心！】
【雖然但是……看那小姑娘都快哭了，是不是有點太殘忍了？】
【殘忍個屁！人家是來求指導的，不是來求安慰的！主播這叫負責任！】
陳品沒有去看那兩張瞬間煞白的臉，也沒有理會直播間的喧囂。
他就像一個冷酷的法官，在宣判之後，開始慢條斯理地陳述判決的理由。
他用勺子柄，輕輕敲了敲盤子裡的雞排。
“我先問你們一個問題。”
陳品抬眼看著孫浩。
“你們這店，叫‘奇妙廚房’。那你們覺得，你們這道菜，‘奇妙’在哪兒？”
孫浩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陳品自問自答。
“在我看來，這道菜，一點都不奇妙，甚至可以說，非常的無聊。它就像一個流水線上生產出來的標準品，一個不會犯錯，但也絕不可能給你任何驚喜的、平庸的工業製品。”
他夾起一塊雞排，對著鏡頭。
“你們看，這雞排，用的是品牌冷鮮雞胸肉，乾淨，標準。你們裹上麵包糠，放進標準溫度的油鍋裡炸，炸到標準的時間，它出來的顏色，就是這個顏色，口感，就是這個口感。這不叫廚藝，這叫操作說明書。”
他又指了指上麵的醬料。
“這芝士，是成品芝士片。這沙拉醬，是超市裡最大路貨的甜味沙拉醬。你們把它們擠在雞排上，它帶來的味道，就是甜和膩。這不叫調味，這叫堆砌。”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幾朵西蘭花和兔子胡蘿卜片上。
“還有這個。你們很用心地把胡蘿卜切成了兔子的形狀，把西蘭花焯了水，擺在盤子邊上。你們覺得這是點綴，是加分項。但在我看來，這是這道菜裡，最大的敗筆。”
“為什麼？”
一直沉默的林悅，終於忍不住開口，聲音裡帶著哭腔。
“因為它暴露了你們最大的問題。”
陳品看著她，語氣依舊平靜，卻字字誅心。
“你們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這些看得見的、表麵的東西上。花在了ins風的裝修上，花在了手繪的菜單上，花在了胡蘿卜的形狀上。你們以為，隻要我的店夠好看，我的擺盤夠精致，我的食材夠乾淨，顧客就會喜歡。”
“但你們忘了，這是一家餐廳。餐廳的核心，永遠是‘好吃’。”
“你們用最新鮮的油，最乾淨的肉，最漂亮的環境，做出了一份隻有49分，連及格線都到不了的食物。”
陳品放下勺子，靠在椅背上，說出了最後的結論，像是在宣讀一份死亡判決書。
“這不是在做菜，這是在浪費。”
“你們感動了自己，卻做出了連路邊攤都不如的味道。”
“這，就是你們生意不溫不火的，唯一的原因。”
林悅的眼淚，終於決堤了，她轉過身，肩膀劇烈地抽動著。
孫浩的臉，已經由白轉青，再由青轉紅。
他緊緊地攥著拳頭。
他不是憤怒，而是一種巨大的、無力的羞愧感。
陳品的話，像一把手術刀，精準地剖開了他們自以為是的“努力”，露出了底下那個血淋淋的、他們一直不敢去正視的真相。
直播間裡，這一次，沒有人再開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