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留所的日子,昏暗無光。
時間失去了意義,隻有提審、問話、然後再次被扔回那個隻有窄床和便池的單人囚室。張默大部分時間沉默著,像一尊失去靈魂的雕塑。憤怒過後,是更深沉的絕望和冰冷刺骨的悔恨。
他一遍遍複盤那個簽字的瞬間。如果當時能再謹慎一點,如果當時能拒絕那杯酒,如果當時沒有被趙誌強畫的大餅和家庭壓力衝昏頭腦……
可惜,人生沒有如果。
法庭開庭的日子到了。
站在被告席上,張默穿著不合身的囚服,手腳戴著械具。他抬起頭,看向旁聽席。稀疏坐著幾個人,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的母親,幾天之間,她的頭發似乎全白了,正用粗糙的手帕死死捂著嘴,眼淚無聲地流淌。
他的目光焦急地搜尋著另一個身影。
沒有。
林薇沒有來。
心,像是又被狠狠剜了一刀,最後的僥幸徹底破滅。她連見他最後一麵都不願意了。
“被告人張默,利用職務之便,在明知貸款材料存在重大虛假的情況下,仍予以審批通過,造成銀行巨額財產損失,其行為已構成合同詐騙罪……”
檢察官冰冷的聲音在法庭回蕩,列舉著一條條證據。每一份文件上,都有他清晰的簽名,像一道道催命符。
他的辯護律師努力地辯護著,強調張默是“被蒙蔽”、“並非主犯”,但聲音在鐵一般的證據鏈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然後,他看到了趙誌強。
趙誌強作為重要證人和“受害人”公司代表,穿著高級定製的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走上了證人席。他表情沉痛,甚至帶著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惋惜。
“法官大人,我和張默親如兄弟,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會做出這種事……”趙誌強的聲音通過麥克風傳遍法庭,充滿了表演的張力,“公司因此蒙受了巨大的聲譽和經濟損失,我對此感到無比痛心!也懇請法庭嚴懲罪犯,維護金融秩序的公正!”
張默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滲出血絲,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比起趙誌強此刻的虛偽嘴臉,肉體的痛苦微不足道。
他甚至想放聲大笑。笑自己的愚蠢,笑這荒唐的局麵。
最終陳述時,法官問他:“被告人張默,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張默抬起頭,目光緩緩掃過法官,掃過檢察官,最後定格在趙誌強那張令人作嘔的臉上。他的聲音因為久未開口而沙啞,卻帶著一種冰冷的平靜:
“我承認,我簽了字,我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錯在輕信,錯在貪婪,錯在僥幸。”
他停頓了一下,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
“但我沒有故意詐騙。真正的騙子,此刻正穿著西裝,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表演著他的無辜和正義。”
法庭一陣輕微的騷動。趙誌強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但很快又恢複了那副悲天憫人的模樣。
法官敲了下法槌:“請被告人注意言辭,就事實進行陳述。”
張默收回目光,不再看趙誌強。他知道,一切的辯解在精心設計的局麵前都是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