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陳的歎息如同判詞，為接下來的日子定下了灰暗的基調。瘋狗李三的回歸，像一塊巨大的、浸透了冰水的烏雲，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心頭，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車間裡的氣氛凝重得能擰出水來。沒人敢大聲說話，沒人敢加快動作，甚至沒人敢隨意抬頭。所有犯人都像被無形的線操控的木偶，機械地重複著勞動，唯恐一點點出格的行為引來那頭沉默凶獸的注意。
放風時間也變得如同受刑。人們儘可能地分散開，縮小自己的存在感，目光躲閃，避免任何可能被解讀為挑釁或關注的行為。瘋狗依舊獨自站在中央，仰頭望天，但那具精瘦的身體裡散發出的危險氣息，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威懾力。
張默將自己隱藏得更深。他徹底停止了所有“小動作”，不再進行任何能力訓練，甚至刻意表現出比常人更多的麻木和遲鈍。他牢記老陳的教導，將“靜”字訣發揮到極致，努力讓自己融入背景，變成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
能力的“內視”卻無法完全關閉。它像高度敏感的雷達，持續不斷地掃描著周圍環境中那令人窒息的壓力和瘋狂波動，尤其是來自瘋狗方向的、那種極不穩定的、仿佛隨時會爆裂的精神能量。這種持續的感知帶來巨大的負擔，讓他精神疲憊不堪，卻又無法擺脫。
第168天，山雨欲來的第一個征兆出現了。
一向還算準時送達的監獄報紙，晚了一整天。而當報紙終於發下來時，細心的人發現，上麵關於外部世界的新聞明顯減少，更多的是枯燥的政策法規和安全生產宣傳。一種無形的、信息上的收緊感悄然彌漫。
緊接著，食堂的夥食再次跳水。不僅僅是質量差，而是分量被進一步削減，幾乎到了難以維持基本消耗的程度。饑餓帶來的焦躁感在沉默中累積，犯人們眼中的血絲越來越多。
獄警們的巡邏變得更加頻繁和粗暴，嗬斥聲often帶著一種神經質的不耐煩，警棍揮舞的頻率明顯增加，仿佛他們也感受到了某種自上而下的壓力，變得格外緊張。
一切都表明，監獄的管理層正在收緊韁繩，某種不尋常的事情正在發生，或者即將發生。
這種壓抑到極點的氛圍，成了滋生猜忌和背叛的最佳溫床。
第170天下午，張默在車間勞動時，那種熟悉的、被窺視的感覺再次出現，但這一次，來源並非老貓或刀疤，而是來自一個他意想不到的方向——那個曾經被他用過期乾糧“幫助”過、後來也因此拉肚子而對他懷恨在心的刀疤跟班！
那家夥躲在一台大型機床後麵，正偷偷地對著一名巡視的管教指指點點，目光瞟向的，赫然是張默的方向！雖然聽不清具體內容，但那神態和動作，分明是在打小報告！
張默的心猛地一沉！能力的“內視”瞬間觸發模糊的預警：【告密】【陷害風險升高】！
他立刻意識到，饑餓和恐懼已經讓一些人徹底失去了底線！這家夥不敢去招惹老貓或刀疤，卻想通過舉報他來換取好處或者自保！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張默立刻做出了反應。他沒有看向那個告密者，而是突然身體一晃，手中的零件“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他本人則捂著額頭，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這倒不全是假裝，持續的精神壓力早已讓他不堪重負），身體軟軟地向旁邊倒去。
“哎呀！738又不行了！”旁邊的犯人下意識地喊了一聲。
這一下動靜，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包括那名正聽著告密的管教。
管教皺起眉，不耐煩地走過來：“又怎麼了？！”
張默虛弱地躺在地上，呼吸急促，眼神渙散，一副隨時要昏厥過去的樣子，斷斷續續地說：“報……報告政府……頭暈……眼花……可能……可能低血糖……”
他那副樣子實在太過逼真，加上“病人”的名聲早已遠揚，管教雖然厭惡，但也怕真出人命，罵罵咧咧地揮手：“真他媽麻煩！把他扶到邊上歇著！快點兒！”
立刻有兩個犯人上前把張默攙扶到牆角的休息區。
那名試圖告密的跟班，看到計劃被打斷，管教注意力被轉移，隻得悻悻地閉上嘴，灰溜溜地躲回了人群裡，還不忘惡狠狠地瞪了張默一眼。
危機暫時化解。
但張默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心中卻沒有絲毫輕鬆。這一次是運氣好，下一次呢？
“內鬼”已經出現。為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利益或者僅僅是為了討好管理者，昔日可能受過他小恩小惠的人，也會毫不猶豫地背後捅刀。
信任的基石，正在徹底崩塌。
晚上，他將這件事告訴了老陳。
老陳聽完，沉默了片刻，淡淡道：“牆倒眾人推。什麼時候都一樣。記住，在這裡，除了你自己，誰都不能信。包括我。”
最後三個字，讓張默心中猛地一凜。
包括他？老陳是在警告他，還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那……接下來該怎麼辦？”張默感到一種深切的無力。外部壓力驟增，內部人心潰散，瘋虎在側，他仿佛被困在了一個不斷縮小的囚籠裡。
“等。”老陳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風雨要來，躲是躲不掉的。等著看，這陣風到底想吹倒哪棵樹，這陣雨，又想衝走哪塊泥。”
“等著的時候，握緊你手裡能抓住的東西。”
張默下意識地摸了摸貼身藏匿的那枚假簽章，冰涼的溫度讓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能抓住什麼？這危險的能力？老陳飄忽不定的指點？還是那一點點虛無縹緲的運氣？
第171天，雨點終於落了下來。
但不是他們預想中的任何一種形式。
監獄長突然下令，進行一場毫無預兆的、極其徹底的全區大搜查！所有監舍、車間、庫房，甚至個人，都要接受最嚴格的檢查！理由是“上級指示，清查安全隱患，打擊違禁品”！
獄警們如狼似虎地衝進各個區域，翻箱倒櫃，拆床掀被，氣氛瞬間緊張到極點！
張默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那枚假簽章！還藏在他的床鋪縫隙裡！
第三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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