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牆之外,城市的霓虹依舊閃爍,車水馬龍,仿佛另一個世界。
葉薇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將又一份枯燥的市政會議紀要扔到一旁。作為一家二線財經媒體的調查記者,她的大部分時間都耗費在追逐那些不痛不癢的商業動態和官方通稿上,曾經的銳氣似乎正在被瑣碎的現實磨平。
她習慣性地點開一個加密的文檔,裡麵是她多年來零星收集的、關於幾樁懸而未決的金融舊案的碎片信息。這是她內心的自留地,是支撐她在這個行業裡保持一絲清明的執念。其中一樁,就是幾年前曾轟動一時、卻又迅速沉寂下去的“新城金融案”。主犯張默鋃鐺入獄,而關鍵人物趙誌強卻全身而退,如今更是風生水起。
這個案子當年就有諸多疑點,但她人微言輕,線索又太少,最終隻能不了了之。
就在她準備關掉文檔時,視線無意間掃過角落裡的一個名字——張默。鬼使神差地,她在搜索引擎裡輸入了這個名字,加上了“監獄”、“近況”等關鍵詞。結果大多是些毫無價值的陳舊信息。
她歎了口氣,正要關閉頁麵,一條不起眼的、來自某個地方公益基金會內部通訊稿的鏈接吸引了她的注意。報道內容是關於該基金會向本省第二監獄捐贈了一批圖書,旨在豐富犯人精神文化生活。稿子寫得冠冕堂皇,乏善可陳。
但葉薇的目光,卻死死盯住了配圖中一個極其模糊的角落——一堆待整理的捐贈圖書裡,似乎有一本破舊的《猜猜我有多愛你》。這本書的封麵配色,讓她莫名聯想到很久以前一次短暫采訪中,在張默辦公桌上瞥見過的一個小擺件。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直覺,像細小的電流竄過她的脊背。
是巧合嗎?太牽強了。
她搖搖頭,試圖驅散這個荒謬的念頭。但那種感覺卻揮之不去。作為一名調查記者,她深知有時最不可能的線索,往往隱藏在看似最無關的細節之中。
她記下了那個基金會的名字和項目對接人的信息。
幾天後,通過一些曲折的關係,葉薇聯係上了基金會負責此次監獄捐贈項目的姑娘,一個剛畢業不久、充滿理想主義的年輕人。葉薇沒有直接詢問張默,而是以想做一篇關於公益項目如何真正觸及特殊人群內心的深度報道為由,希望能了解捐贈過程的細節,尤其是犯人們可能產生的反饋。
姑娘很熱情,知無不言。談話間,葉薇狀似無意地提到了那本《猜猜我有多愛你》,開玩笑說這本溫馨的繪本放在監獄裡似乎有點反差萌。
姑娘也笑了:“是啊,當時整理的時候我也覺得。不過這本書還挺受歡迎的,有幾個犯人還特意借閱過。哦對了,說起來有件挺奇怪的小事……”
葉薇的心跳漏了一拍,儘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靜:“哦?什麼事?”
“就是有一次,大概捐贈後沒多久,我們接到監獄方麵一個很官方的電話,說感謝捐贈,但希望我們以後注意,舊書入庫前要更仔細檢查,避免夾帶私人物品什麼的……語氣挺嚴肅的。我當時還挺納悶,我們都檢查過的呀。”姑娘回憶道。
夾帶私人物品?!
葉薇的直覺警報瞬間拉到最高!她強壓激動,繼續引導:“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比如書裡夾了書簽或者紙條之類的?”
“那就不知道了,那邊也沒細說。可能就是例行提醒吧。”姑娘沒太在意。
通話結束後,葉薇坐在電腦前,久久無法平靜。
監獄方特意打電話強調檢查私人物品?是在警告什麼?還是……他們確實發現了什麼,但又不想聲張?
那個叫張默的犯人,那本《猜猜我有多愛你》,那個關於夾帶物品的提醒……幾條看似毫無關聯的線索,在她腦海中瘋狂碰撞。
她再次調出張默的案卷資料,仔細閱讀那些當年覺得疑點重重卻無法證實的地方。趙誌強如今越發風光,而張默則在監獄裡沉默。
一個大膽的、近乎瘋狂的猜想在她心中成形:張默可能是被頂罪的!而他,正在試圖從監獄內部傳遞出信息!那本繪本,可能就是載體!
她立刻嘗試聯係張默的前妻林薇。電話接通,當她表明身份和來意,提到張默可能含冤,並詢問是否近期有異常情況時,電話那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然後是一聲壓抑的抽泣。
林薇的聲音帶著顫抖和難以置信:“你……你怎麼知道?大半個月前,有個奇怪的陌生號碼發來一條短信,隻有一句話:‘張默有冤,書中有信。’我以為是惡作劇,嚇壞了,趕緊刪了……難道……難道是真的?!”
陌生號碼!書中有信!
葉薇幾乎可以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張默真的在用一種極其隱秘的方式求助!而那條短信,很可能是那個基金會姑娘或者其他知情人用無法追蹤的方式發出的警告!
線索串聯起來了!雖然依舊模糊,但方向已經清晰!
牆外的風,開始動了。
葉薇深吸一口氣,眼神重新燃起了久違的、屬於調查記者的銳利光芒。她知道自己將要麵對的可能是巨大的阻力甚至危險,趙誌強絕非善類。但真相的火種已經點燃,她無法視而不見。
她開始行動了。調動所有資源,重新梳理新城金融案的每一個細節,尋找當年被忽略的蛛絲馬跡;動用隱蔽的關係,嘗試了解第二監獄內部近期的異常動態;甚至開始謹慎地接觸一些可能與趙誌強有舊怨的人。
這是一場危險的賭博,對手強大而隱蔽。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開始調查的同時,趙誌強那邊也很快收到了一些風聲——有個財經記者在打聽幾年前的新城案。
趙誌強坐在豪華辦公室的真皮座椅上,聽著手下的彙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看來,監獄裡的老鼠,還不安分啊。”他晃動著手中的紅酒杯,“給裡麵遞個話,天氣燥,讓有些人清醒清醒。另外,給那位好奇的葉記者……找點彆的事情忙一忙。”
高牆內外,兩場無聲的戰爭,因一張小小的紙條,被悄然引爆。
而風暴眼中的張默,對牆外開始掀起的波瀾,還一無所知。他仍在教授的陰影和刀疤的威脅下,苦苦支撐。
第七十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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