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賣電動車穿過幾條狹窄的街巷，最終停在了一個毗鄰老舊菜市場的、同樣不起眼的家庭旅館後門。這裡是葉薇設定的備用彙合點之一，魚龍混雜，流動性大，便於隱藏。
張默將電動車隨意停在路邊，壓低帽簷，快速閃入旅館。按照約定，他直接走上三樓，敲響了走廊儘頭一間房的門。三長兩短。
門內沉默了幾秒，然後是鏈條鎖滑動的聲音。門開了一道縫，葉薇警惕的臉出現在門後，看到是他，才鬆了口氣，迅速讓他進來，重新鎖好門。
這個臨時藏身點比之前的安全屋更加簡陋，隻有一張床，一個舊桌子和一把椅子，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和潮濕混合的氣味。葉薇看起來也有些狼狽，頭發淩亂，外套上沾著灰塵，但眼神依舊銳利。
“你沒事吧？”她快速問道，目光掃過張默，確認他沒有明顯外傷。
“沒事。”張默搖搖頭，將那個至關重要的移動硬盤放在桌上，自己則疲憊地靠在牆上，感覺全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了。能力的過度使用讓他的頭痛如同持續不斷的電鑽，外界環境的“噪音”也再次開始侵蝕他的意識，他必須花費額外的力氣去構築那並不牢固的“堤壩”。
葉薇立刻將硬盤連接到一台經過物理隔斷的筆記本電腦上，開始檢查數據。她的臉色隨著瀏覽而變得越來越凝重。
“是真的……”她喃喃自語，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震撼，“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多，還要詳細……趙誌強幾乎把他所有的灰色交易都通過恒業谘詢洗了一遍……這些流水，這些錄音……足夠把他送上斷頭台好幾次！”
她調出一段音頻，音量放到最低。一個經過處理但依然能聽出是趙誌強的聲音在指示如何將一筆來自海外的、明顯有問題的資金，通過複雜的股權置換“洗白”。語氣冷靜，條理清晰，仿佛在布置一項普通的商業任務。
聽著那段錄音，張默仿佛又看到了趙誌強那張虛偽而傲慢的臉，一股冰冷的怒意混合著複仇的快感，在他胸中翻騰。
但葉薇的興奮很快被憂慮取代。“燭龍和趙誌強的反應太快了。李明剛交出東西就被滅口，我們的安全屋也被精準定位。這說明他們內部有極其高效的情報處理和行動能力。我們現在就像抱著金磚在鬨市行走的乞丐，所有人都想搶，所有人都想滅口。”
她看向張默，眼神複雜：“而且……你的狀態……”她沒有說下去，但意思很明顯。張默那詭異的能力既是他們最大的依仗，也是一個極不穩定的因素，尤其是在他明顯透支的情況下。
張默沉默著。他知道葉薇的擔憂是對的。剛才的逃亡，如果不是靠著能力在極限下的爆發，他根本逃不出來。但這種爆發是不可持續的，每一次都像是在燃燒他的生命和精神。
他嘗試再次集中精神，去“掃描”這個新的藏身點以及周圍的環境。反饋回來的信息依舊雜亂，但比起剛出獄時那種完全失控的狀態，已經好了很多。他能勉強分辨出旅館本身結構相對安全，但樓下菜市場的人流和噪音構成了巨大的乾擾源。更遠處，城市的“風險背景輻射”如同低沉的轟鳴，永不停歇。
“我需要……時間適應。”張默聲音沙啞地說，“也需要……找到控製這能力的方法。否則，它遲早會毀了我，也會連累你。”
葉薇點了點頭。“數據我們已經拿到了，現在是考慮如何安全地使用它的時候了。直接交給警方或媒體風險太大，燭龍和趙誌強很可能在各個環節都有眼線。我們需要一個更穩妥、更能引發連鎖反應的渠道。”
她沉吟片刻：“或許……可以從趙誌強的商業對手入手？或者，某些與趙誌強有舊怨的體製內人物？我們需要找到一個既有能力扳倒他，又相對不容易被燭龍滲透的突破口。”
這是一個更加複雜和需要謹慎操作的階段。他們手握核彈，卻需要找到最合適的發射井。
“在這之前，”葉薇看向張默，語氣不容置疑，“你必須先恢複過來。這裡暫時應該安全，我會出去弄些必要的物資和情報。你留在這裡，儘量不要外出，也……儘量不要再過度使用你的能力。”
她將一把備用鑰匙和少量現金放在桌上，又檢查了一下手槍的彈藥，然後重新戴上兜帽，準備離開。
“葉薇。”張默忽然叫住她。
葉薇回頭。
“謝謝。”張默看著她，認真地說。不僅僅是為這次的救援，也是為了她明知危險，卻依然選擇與他並肩作戰。
葉薇微微怔了一下，隨即露出一絲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笑意，但很快又恢複了平時的清冷。“不用謝。我們各取所需。”
她打開門，悄無聲息地融入走廊的昏暗光線中。
門重新關上，房間裡隻剩下張默一個人，以及窗外隱約傳來的、屬於市井的喧囂。
他走到窗邊，撩開窗簾一角，看著樓下熙熙攘攘的菜市場。普通人的生活，討價還價，為生計奔波……這一切離他如此之近，卻又仿佛隔著一個世界。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這雙手，曾經在鍵盤上敲擊出數億的資金流向，如今卻沾滿了逃亡的塵埃和無形的能力重壓。
能力的“視野”下意識地掃過樓下的芸芸眾生。無數的風險陰影在他們身上閃爍、流轉——那個賣菜老嫗收到假鈔的風險，那個年輕人電動車被盜的風險，那對夫妻因瑣事爭吵可能升級的風險……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個體的風險。
而他所要麵對的，是趙誌強和燭龍那樣龐大的、係統性的風險巨獸。
他閉上眼，不再去看。當務之急，是儘快恢複對能力的控製，至少要達到在燭龍基地後期那種相對“穩定”的狀態。
他回到床邊坐下，嘗試著引導那混亂的感知力，不是去對抗外界的“噪音”，而是嘗試去“理解”它們的模式和規律，如同學習一門嘈雜的外語。
這個過程依舊痛苦而艱難。
但他知道，他必須跨過這一步。
從監獄到燭龍，再到這亡命天涯的街頭，他每一次都在破碎中掙紮求生。
而這一次，他不僅要生存，還要反擊。
裂痕已經撕開，光，必須從裂痕中照進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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