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地鐵通風井出口，隱藏在城東老工業區一片荒蕪的雜草叢中。當張默四人如同從地獄歸來的亡者般，帶著一身汙穢和那台報廢的設備核心鑽出地麵時，黎明的微光正掙紮著刺破厚重的雲層，給這片破敗之地染上了一層灰敗的色彩。
空氣冰冷，帶著鐵鏽和化工廢料的氣味，遠比下水道的惡臭更令人窒息。
沒有人說話。胖子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臉上混雜著疲憊、後怕和未能成功的沮喪。阿雅緊緊抱著那台已經毫無價值的設備核心，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眼神空洞。紮西沉默地警戒著四周，但他的背影也透著一股沉重的無力感。
希望燃起又瞬間熄滅的感覺，足以摧垮大多數人的意誌。
唯有張默，站得筆直。他抹去臉上濺射的汙水，目光投向東南方向——那片大海，以及海中那座如同毒瘤般的島嶼。
他的眼神中沒有絕望，隻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以及深藏於平靜之下、即將爆發的火山。
“阿雅，”他開口，聲音因之前的消耗和地下環境的侵蝕而有些沙啞，卻異常穩定，“把‘傾聽者’島的精確坐標，以及你計算出的那個關鍵輻射頻率的最終數據，傳給我。”
阿雅猛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和驚恐：“張大哥！你……你真的要……”
“這是唯一的方法。”張默打斷她，語氣不容置疑，“設備毀了，但我們知道了路。剩下的，就是用腳走過去。”
“可是那樣太危險了！你會被‘傾聽者’捕捉到！甚至可能……”阿雅的聲音帶著哭腔，她不敢說出那個最壞的結果。
“會被‘歸墟’吞噬？”張默替她說出了那個詞，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極淡的、近乎殘酷的弧度，“那又如何？從我被卷入這件事開始，我就一直在和它打交道。要麼我控製它，要麼它吞噬我。沒有第三條路。”
他看向胖子和紮西：“胖子，紮西，你們和阿雅一起，立刻離開這裡，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如果……如果我失敗了，燭龍的下一個目標就是你們。”
“默哥！你說什麼屁話！”胖子猛地跳了起來，激動地揮舞著手臂，“我們是一起的！要乾就一起乾！不就是個破島嗎？老子跟你去炸了它！”
紮西沒有說話，隻是向前邁了一步，用行動表明了他的態度。他那雙高原鷹隼般的眼睛裡，沒有絲毫退縮。
張默看著他們，心中湧起一股暖流，但眼神依舊冰冷：“這不是去打架，是去赴死。我一個人，目標小，行動快。帶上你們，隻是累贅，而且……我不想看著你們死在我麵前。”
他的話如同冰錐，刺入三人的心臟。
“張大哥……”阿雅淚眼婆娑。
“這是命令。”張默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威嚴，“立刻轉移，這是你們最後的任務。”
他不再理會三人，閉上眼睛，開始全力調整自身的狀態。體內那融合了秩序特性的“風語者”之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起來，不再是溫和的流淌，而是如同奔湧的江河，衝刷著每一寸經絡，喚醒著沉睡在血脈和靈魂深處的、屬於“鑰匙”的本質。
同時，他小心翼翼地、如同觸碰燒紅的烙鐵般，主動去刺激、去放大體內那縷與混沌巨門相連的微妙感應！
嗡——！
一股無形的、仿佛來自世界儘頭的冰冷低語，瞬間在他靈魂深處響起！周圍的空氣似乎都隨之凝滯，光線扭曲，溫度驟降！
胖子和阿雅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驚恐地看著張默周身那仿佛變得模糊、不真切的輪廓。紮西也握緊了刀柄，眼神凝重。
張默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白，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身體微微顫抖，似乎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和某種無形的撕扯。但他依舊穩穩地站著，如同釘在地上的標槍。
他在適應，在嘗試著去“擁抱”這份連接，去理解這份源於終極虛無的力量，哪怕隻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絲。
幾分鐘後，他猛地睜開雙眼！
那雙眼睛，此刻仿佛化作了兩個微型的混沌漩渦，倒映著生滅不定的詭異色彩，再也看不到絲毫人類的情感，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令人心悸的平靜。
“坐標，頻率。”他再次開口，聲音仿佛帶著回響，從極遙遠的地方傳來。
阿雅咬著嘴唇，強忍著淚水，顫抖著將最後鎖定的坐標和頻率數據，輸入到張默攜帶的一個特製、抗乾擾的微型定位器中。
張默接過定位器，看了一眼上麵的數據，將其牢牢記住。
然後，他不再停留，甚至沒有再看三人一眼，轉身，向著大海的方向，邁出了腳步。
他的步伐並不快，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仿佛每一步都踏在現實的邊緣，身影在黎明灰暗的光線中，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仿佛隨時會融入另一個維度。
“默哥！”胖子看著他那決絕的背影，終於忍不住嘶吼出聲，淚水混著臉上的汙垢流淌下來。
阿雅捂住了嘴，無聲地哭泣。
紮西對著張默的背影，右手握拳，重重捶在自己的左胸心臟位置，行了一個古老而莊重的告彆禮。
他們知道，這一彆，或許就是永訣。
張默聽到了身後的呼喊和哭泣，但他的心，此刻已如同被冰封。所有的情感，所有的猶豫，都被強行壓下。他必須保持絕對的冷靜和專注，才能在那條通往毀滅與可能的生路的鋼絲上，走出最關鍵的一步。
他孤身一人，如同撲火的飛蛾，又如同執劍的殉道者，走向那片吞噬一切光芒的大海，走向那座象征著燭龍瘋狂野心的孤島。
他將以身為餌，以魂為引，去完成那場始於現實仇恨、終於異境存亡的……最終獻祭。
風，更冷了。吹動著荒草，發出嗚咽般的聲音，仿佛在為獨行的戰士送葬。
而在遙遠的海上，那座無名島上，“傾聽者”那龐大的碗狀結構，表麵的幽藍光芒似乎變得更加活躍，仿佛一頭被驚擾的巨獸，緩緩睜開了冰冷的眼睛。
它，也感覺到了。
那源自同類的、帶著毀滅與終結氣息的……呼喚。
第一百七十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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