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殿通道深處的空氣比此前任何一處都要凝滯,淡金色的晶石光芒在此處竟像是被一層無形的霧靄裹住,灑在地麵的光斑邊緣泛著朦朧的虛影。李修緣走在最前,指尖的守劍之意若有若無地探向前方,那股曾在“守劍”試煉中凝練的沉穩力量,此刻卻感受到一絲奇異的拉扯——不是劍氣的銳利,也不是陣紋的束縛,而是一種能穿透肉身、直抵神魂的虛無感,仿佛周圍的空氣裡藏著無數細碎的記憶碎片,正試圖鑽進人的意識深處。
身後的林風突然停下腳步,腰間的淡青色鮫綃劍鞘微微震顫,他抬手按住劍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不對勁,這前麵的空間……像是能吞掉感知。我的快劍本能在預警,卻抓不到威脅的方向。”他試著將一絲快劍之意釋放出去,可那縷劍意剛飄出三尺,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汁般,悄無聲息地消散在空氣裡,連一點漣漪都沒留下。
蘇清攥緊了藥囊裡的韌心草,指尖傳來的草木氣息突然變得紊亂——往日裡鮮活的綠意,此刻竟摻雜著一絲枯萎的死寂,讓她心口發緊:“我的草木感知也失靈了,明明能摸到韌心草的葉片,卻感覺不到它的生機流動,就像……就像它被困在了某個沒有光的地方。”她下意識地將靈力注入韌心草,可靈力剛進入草莖,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擋了回來,仿佛有一堵透明的牆,隔絕了她與草木的聯係。
熊猛皺著眉,抬手拍了拍胸口的玄鐵護心鏡,護心鏡上傳來的冰涼觸感比平時更甚,煉體修士對危險的本能預警在此刻被拉到極致,他能感覺到渾身的肌肉都在緊繃,卻不知道該對著哪個方向發力:“娘的,這破地方比之前的土行殺陣還邪門!看不見摸不著的,連拳頭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揮。”他試著用煉體之力震蕩周圍的空氣,可那股力量剛擴散開來,就如同石沉大海,連一點回聲都沒有。
趙硯蹲下身,指尖劃過地麵的紋路,青銅陣盤懸浮在掌心,陣紋亮起的淡綠色光芒卻比平時黯淡了許多。他試著將三枚陣釘釘入地麵,想布設一個基礎的預警陣,可陣釘剛接觸地麵,表麵的陣紋就變得模糊,靈力像是被地麵吸走了般,根本無法在陣釘間形成連接:“陣紋在這裡失效了,周圍的空間能吞噬靈力波動,我連最基礎的陣眼都定不住。”他收起陣盤,抬頭看向李修緣,眼中帶著一絲凝重,“這恐怕不是普通的空間考驗,更像是……針對神魂的試煉。”
李修緣沒有說話,他緩緩閉上眼,將守劍之意完全釋放開來。那股如同磐石般沉穩的劍意,在他周身形成一道淡金色的屏障,輕輕觸碰著周圍的虛無。這一次,他沒有再試圖抵抗那股拉扯感,反而順著那股力量去感知——很快,他從虛無中捕捉到了一絲熟悉的情緒:有孩童的笑聲,有母親的叮囑,有鐵器碰撞的脆響,還有……鮮血的腥氣。這些情緒混雜在一起,像是一盤被打翻的記憶磁帶,雜亂卻又帶著致命的吸引力。
“是幻境。”李修緣猛地睜開眼,目光落在通道儘頭那道新出現的石門上。那石門與此前所有試煉入口都不同,沒有刻著篆字,也沒有縈繞著劍氣,隻有一層朦朧的灰霧裹在表麵,霧絮如同活物般緩緩流轉,偶爾觸碰到石門上的紋路,便會顯露出一瞬的虛影——有時是修士持劍奔跑的背影,有時是草木枯萎的荒原,有時是陣法崩塌的廢墟,每一道虛影都模糊不清,卻能讓人瞬間想起心底最不願觸碰的過往。
“這幻境不是要攻擊我們的肉身,而是要勾起我們心底的執念。”李修緣的聲音比平時低沉,卻帶著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它會把我們最痛苦、最遺憾的記憶變成真實的場景,讓我們沉溺其中。要通過考驗,就得直麵那些執念,守住自己的本心,不能被幻境牽著走。”
林風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明悟:“難怪我的快劍感知會失效,幻境裡的危險不是靠速度能躲開的,而是要靠心去辨明。”蘇清也輕輕點頭,將韌心草重新放回藥囊,指尖的顫抖漸漸平複:“如果幻境是針對執念,那我……恐怕會看到藥圃裡的草木全部枯萎的場景。”熊猛握緊了玄鐵重劍的劍柄,語氣堅定:“不管它讓我看到啥,我都不會忘了煉體的初心——靠自己的拳頭保護同伴。”趙硯則重新取出陣盤,眼神銳利:“陣法的本質是守護,就算幻境裡我的陣全塌了,我也不會忘了這點。”
四人做好了心理準備,跟著李修緣一步步走向石門。當他們的指尖觸碰到那層灰霧時,沒有傳來預想中的冰涼,反而像是穿過了一層溫水,一股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將他們輕輕包裹。下一秒,四人的身影同時消失在灰霧中,隻剩下石門上的虛影還在緩緩流轉,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李修緣再次睜開眼時,鼻尖先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桂花香——那是他故鄉青陽城獨有的香氣,每年中秋前後,滿城的桂樹都會開花,香氣能飄滿整條青石板路,連風裡都帶著甜意。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那不是他現在的手,而是一雙孩童的手,掌心還留著練劍時磨出的薄繭,指縫裡沾著一點墨汁——那是他小時候在書院練字時不小心蹭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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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緣,彆在門口發呆啦!快進來吃桂花糕,再不吃就涼了。”
院門口傳來母親溫和的聲音,李修緣猛地抬頭,隻見自家的小院就在眼前。院門口的老桂樹比記憶中更粗壯,枝椏上綴滿了淡黃色的桂花,風一吹,花瓣便簌簌落下,落在院門口那把掉了漆的木椅上。母親係著藍色的圍裙,手裡端著一個白瓷盤,盤子裡的桂花糕還冒著熱氣,金黃的糕體上撒著細碎的桂花,是他小時候最愛吃的味道。
父親則坐在老桂樹下,手裡擦拭著一把鐵劍。那是父親年輕時當護衛用的劍,後來因為在一次任務中傷了腿,便辭了護衛的活,在家鄉開了個小雜貨鋪,那把劍就成了他的念想,隻有在節慶時才會拿出來擦拭。“今天在書院有沒有好好聽先生講課?”父親抬頭看他,眼神裡帶著期許,“咱們家雖然不富裕,但讀書習劍總得有一樣拿得出手,將來你要是能考上修士學院,就能保護自己,保護你娘了。”
李修緣的眼眶瞬間紅了。他有多久沒見過這樣的場景了?自從十年前那場災禍後,他就再也沒吃過母親做的桂花糕,再也沒見過父親擦拭那把鐵劍。他想衝過去抱住母親,想告訴父親他後來真的成了修士,真的學會了用劍,可他的腳像是灌了鉛,怎麼也挪不動——他知道,這是幻境,是他心底最渴望的過往,也是最痛苦的執念。
就在這時,街道儘頭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不是孩童打鬨的輕快,而是沉重的靴底踏在青石板上的聲音,每一步都帶著肅殺之氣,讓空氣瞬間變得冰冷。父親最先察覺到不對,他猛地站起身,將鐵劍握在手中,對母親大喊:“快帶修緣進裡屋!把後門鎖好!”
母親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她放下白瓷盤,一把抓住李修緣的手,就往屋裡跑。可已經晚了,五道黑色的身影突然出現在院門口,他們穿著統一的黑衣,臉上蒙著黑布,隻露出一雙雙冰冷的眼睛,手裡的彎刀泛著寒光,一看就不是善茬。
“你們是誰?這裡是普通百姓家,你們找錯地方了!”父親擋在門口,鐵劍橫在身前,雖然腿腳不便,卻依舊挺直了脊梁。他知道這些人的來曆——三年前,青陽城來了一夥修士,想要吞並城裡的小家族和商戶,父親因為不肯歸順,就成了他們的眼中釘。
為首的黑衣人冷笑一聲,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在摩擦:“李掌櫃,我們找的就是你。三年前你不肯歸順主上,現在主上要清理青陽城的餘孽,你和你的家人,一個都跑不了。”他話音剛落,就揮刀朝著父親砍去。
父親勉強舉起鐵劍格擋,“當”的一聲脆響,鐵劍被彎刀震得脫手而出,父親也被反震力推得後退幾步,重重撞在門框上,嘴角瞬間滲出鮮血。“爹!”李修緣撕心裂肺地大喊,想要衝過去,卻被母親死死抱住。母親的手在發抖,卻依舊將他護在身後,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堅定:“修緣,聽娘的話,從後院的狗洞跑出去!去找王鐵匠,讓他帶你去城外的修士學院!你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好好活著!”
黑衣人一步步逼近,其中一人舉起彎刀,朝著母親的後背砍去。李修緣眼睜睜地看著彎刀落下,卻什麼也做不了——那時候的他,隻是個連靈力都不會用的孩童,連拿起一把劍的力氣都沒有。鮮血濺在他的臉上,溫熱而粘稠,母親的身體軟軟倒下,最後看他的眼神裡,滿是不舍和叮囑:“活下去……彆報仇……好好活著就好……”
“不——!”
李修緣猛地大喊,雙手胡亂地揮舞著,想要抓住母親的手,可他的指尖隻穿過了一片虛無。下一秒,周圍的場景突然扭曲,又回到了他剛站在院門口的瞬間——母親還在端著桂花糕,父親還在擦拭鐵劍,桂花香依舊濃鬱,仿佛剛才的悲劇隻是一場噩夢。
“這一次,你可以救他們。”
一個冰冷的聲音突然在他耳邊響起,像是從深淵裡傳來的低語。“你看,你現在已經是修士了,你會用劍,你有力量。隻要你拔出腰間的劍,殺了那些黑衣人,你的爹娘就能活下來。”
李修緣的手下意識地摸向腰間,那裡真的有一把劍——不是他現在常用的那柄鐵劍,而是和父親當年那把一模一樣的鐵劍,劍柄上還留著父親常年擦拭的溫度。他看著母親溫和的笑容,看著父親期許的眼神,心中湧起一股瘋狂的衝動:對,他現在有力量了,他能改變過去,他能救回爹娘!
他猛地拔出鐵劍,腳步踉蹌地衝向院門口,想要在黑衣人出現前做好準備。可就在他站在院門口的瞬間,場景再次扭曲——母親的身體再次倒下,父親的鐵劍再次脫手,鮮血再次濺在他的臉上,一切都和之前一模一樣。
“為什麼?為什麼我還是救不了他們?”李修緣跪倒在地,雙手握著鐵劍,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鐵劍的劍柄冰涼,卻無法冷卻他心中的痛苦和憤怒。
“因為你當時太弱了,現在就算有了力量,也改變不了過去。”那個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嘲諷,“你看看你,連自己的爹娘都保護不了,還談什麼守護彆人?你修煉這麼多年,到底是為了什麼?難道不是為了複仇嗎?去找那些黑衣人,殺了他們,用他們的血來告慰你爹娘的在天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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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恨像火焰一樣在李修緣的心中燃燒。他想起了十年前的痛苦,想起了母親倒下的瞬間,想起了父親流血的嘴角,想起了自己這些年的掙紮——他修煉、練劍,不就是為了有一天能找到那些黑衣人,為爹娘報仇嗎?
他猛地站起身,鐵劍在手中發出一陣嗡鳴,守劍之意瞬間變得淩厲起來,帶著強烈的殺意。他環顧四周,想要找到那些黑衣人的蹤跡,想要把他們碎屍萬段,想要讓他們為當年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