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塚裡的寂靜還沒漫過三息，那道剛縮回石劍的光幕突然猛地一顫——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又狠狠扯開，原本淡去的金紅色光紋再度從雕像足底暴起，順著石劍的紋路瘋狂攀升，眨眼間便讓整柄石劍化作一道燃燒的光刃。“嗡——”比之前更震耳的劍鳴撞在劍塚石壁上，反彈出層層疊疊的回音，而那麵即將消散的光幕，竟在這劍鳴中重新鋪開，甚至比先前更寬、更亮，將整個劍塚照得如同白晝。
這一次，光幕裡的畫麵不再是泛著紫電的天界雲階，也不是密密麻麻的聯軍陣列——鏡頭死死鎖在戰場西側的一處斷崖上。那裡的雲層被染成了暗紅色，斷崖邊緣堆著數不清的屍體，有聯軍修士的玄鐵戰甲，也有天界天兵的金甲殘片，斷裂的法寶插在血土裡，還在滋滋冒著靈力的餘燼。而斷崖中央，一道青色的身影正被數十名天界將領圍在中間，那身影的衣袂、發髻、甚至握劍的姿勢，都與劍塚裡的劍仙雕像一模一樣。
是他。千年前，鑄造這尊雕像的劍仙本人。
“青玄劍仙！你已被天羅地網陣困住，若肯棄劍歸順，帝君或可饒你不死！”圍在最外層的雷紋天將舉著鎏金長槍，槍尖的雷光劈啪作響，照亮了青玄劍仙胸前的傷口——那道傷口從左肩斜劃到右肋，深可見骨，玄色的道袍被鮮血浸透，黏在他的皮膚上，每一次呼吸，都有血沫從他嘴角溢出。
可青玄劍仙沒有說話，隻是緩緩抬起手中的長劍。那劍比他雕像手裡的石劍更亮，劍脊上刻著“青冥”二字，此刻劍身正微微震顫，像是在呼應主人的戰意。他的左手按在斷崖的岩石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岩石下的血土裡，幾株被戰火燒焦的野草，竟在他靈力的餘波裡，悄悄抽出了一絲嫩芽。
“歸順？”直到雷紋天將的吼聲再次響起，青玄劍仙才緩緩開口，聲音沙啞卻帶著斬釘截鐵的冷，“我青玄一生，隻跪天地，不跪天界！”話音未落，他突然猛地踏前一步，左腳踩在一塊金甲殘片上，借力騰空而起——青冥劍瞬間爆發出丈許長的青色劍氣，劍氣劈開空氣時，竟發出了類似龍吟的聲響。
最先遭殃的是離他最近的兩名天兵。那兩人剛舉起盾牌，劍氣便已至眼前，“哢嚓”一聲，盾牌連同他們的手臂一起被劈成兩半，鮮血噴濺在青玄劍仙的道袍上，卻讓他的眼神更亮了幾分。他在空中翻身，青冥劍挽出一道劍花，劍花落地時，化作三道旋轉的劍氣，直接刺穿了另外三名天兵的胸膛。
“放肆！”雷紋天將怒喝一聲，鎏金長槍帶著雷網橫掃而來。青玄劍仙側身避開，可雷網的餘波還是擦過他的右臂，瞬間在他手臂上留下一道焦黑的傷口，血珠順著傷口往下滴，落在青冥劍的劍身上，竟讓劍身的青光更盛了幾分。他沒有管手臂的傷，反而借著側身的力道，將青冥劍往地上一插——“轟！”無數道青色的劍刃從地底破土而出，像一片突然生長的劍林，將圍上來的天兵刺得節節後退。
可天界的援軍來得更快。遠處的雲層突然裂開一道口子，十二名穿著赤金甲胄的天將踩著火焰雲衝了過來，他們手裡的長刀都裹著三昧真火，刀風刮過，連空氣都被燒得扭曲。“青玄劍仙，你殺我天界三百天兵，今日定要將你挫骨揚灰！”為首的赤甲天將一刀劈出，火焰刀氣足足有五丈長，直接朝著青玄劍仙的頭頂劈來。
青玄劍仙猛地拔出青冥劍，雙手握劍往上一擋——“鐺！”火焰刀氣撞在青冥劍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青色的劍氣與紅色的火焰在空中僵持，火星四濺，落在地上的血土裡，燃起一片片小小的火苗。青玄劍仙的雙腿在岩石上踩出兩道深深的裂痕，胸口的傷口再次崩裂，鮮血順著他的衣襟往下流，滴在地上，彙成一灘小小的血窪。
“你們以為……憑這些就能困住我？”青玄劍仙咬著牙，突然將體內僅剩的靈力全部注入青冥劍——劍身的“青冥”二字瞬間亮起，青色的劍氣突然暴漲，直接將火焰刀氣壓了回去。他趁著赤甲天將愣神的瞬間，猛地往前一衝，青冥劍直接刺穿了對方的甲胄，從他的後背透了出來。
赤甲天將的眼睛瞪得滾圓，不敢置信地低頭看著胸前的劍刃，然後緩緩倒了下去。可他身後的十一名赤甲天將立刻湧了上來，長刀同時劈出，十二道火焰刀氣在空中彙成一道巨大的火牆，將青玄劍仙的退路徹底封死。
青玄劍仙被逼得往後退了一步，腳後跟已經踩在了斷崖的邊緣，再退一步，就是萬丈虛空。他看著眼前的火牆，又看了看遠處聯軍陣地上的廝殺——那裡的劍幕已經稀薄了許多，丹修的護罩布滿裂紋，體修們的屍體堆成了小山，而天界的帝君還站在淩霄殿前，金色的長槍上還滴著聯軍修士的血。
一股無力感突然湧上心頭。他修行千年，劍術冠絕三界，可今日麵對天界的千軍萬馬，卻連保護身邊的戰友都做不到。剛才被他救下的那名少年劍修，此刻已經倒在了雷紋天將的槍下，那把鏽跡斑斑的鐵劍，還握在他冰冷的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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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雷紋天將的聲音再次響起，火牆猛地往前推進了一丈，灼熱的溫度讓青玄劍仙的皮膚都泛起了刺痛。他深吸一口氣，突然將青冥劍橫在胸前，閉上眼睛——不是放棄，而是在凝聚最後的力量。他的道袍開始無風自動，周身的靈力瘋狂旋轉，形成一道青色的旋渦，旋渦裡，竟慢慢浮現出無數道微型劍影，每一道劍影，都帶著與青冥劍相同的氣息。
“這是……萬劍歸宗？！”雷紋天將的聲音裡第一次帶上了恐懼。他曾聽聞，青玄劍仙的成名絕技“萬劍歸宗”，能引動天地間的劍器靈氣，化作萬柄飛劍殺敵，可他從未想過，對方竟會在重傷之下，強行催動這招。
“今日……便用我的血，祭這萬柄劍！”青玄劍仙猛地睜開眼睛，雙手猛地往前一推——青色旋渦裡的劍影瞬間飛射而出，密密麻麻，像一場青色的暴雨，朝著天界將領們射去。最先被擊中的是那十一名赤甲天將，劍影穿透他們的甲胄，在他們身上留下一個個血洞，他們甚至沒來得及慘叫，就倒在了地上。
雷紋天將嚇得轉身就跑，可還是被一道劍影追上，刺穿了他的左腿。他踉蹌著摔倒在地，回頭看著青玄劍仙，眼神裡滿是恐懼和不甘。可青玄劍仙沒有再追——他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強行催動“萬劍歸宗”讓他的靈力徹底枯竭，胸口的傷口不斷湧出鮮血，視線也開始漸漸模糊。
他踉蹌著走到斷崖邊，靠在一塊岩石上，青冥劍插在身邊的血土裡，支撐著他不至於倒下。他抬頭望著天界的淩霄殿，那裡的金光依舊刺眼，可他知道，聯軍已經撐不了多久了——沒有了丹修的護罩，沒有了劍修的劍幕，剩下的修士，不過是在做最後的掙紮。
“難道……伐天之路，真的走不通嗎？”他喃喃自語，嘴角溢出的血沫越來越多。就在這時，他的手突然觸到了懷裡的一塊玉佩——那是他剛入道時，師父送給她的“傳靈佩”，能儲存記憶和靈力，也是師父臨終前，讓他“守住劍道，守住人心”的信物。
師父的話突然在他腦海裡響起：“青玄，劍道不止是殺人的術，更是傳承的道。若有一天，你走不動了，便把你的道，留給後來人。”
“傳承……”青玄劍仙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他或許贏不了這場戰爭，或許護不住眼前的聯軍，但他可以留下些什麼——留下這場戰爭的真相，留下他的劍道感悟，留下“伐天”的意誌，讓後來人知道，千年前，曾有一群修士，為了自由，向天界發起過挑戰。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便再也壓不住。他用最後一絲力氣，拔出青冥劍，在斷崖的石壁上劃出一道巨大的劍痕。劍痕劃過的地方，岩石開始緩緩裂開，露出裡麵的虛空——那是一處尚未被開發的空間，靈氣稀薄，卻足夠隱秘。
“以我青玄之名，引天地靈氣，布‘鎖靈陣’！”他咬破舌尖，噴出一口精血，精血落在劍痕上，瞬間化作一道道金色的符文，符文順著劍痕蔓延，布滿了整個石壁。隨著符文的亮起，周圍的天地靈氣開始瘋狂湧向石壁，原本稀薄的虛空裡，漸漸充滿了濃鬱的靈力，甚至比人間界的靈脈還要旺盛。
這是他用最後的生命力，硬生生開辟出的一處秘境。
他踉蹌著走進秘境，秘境裡一片漆黑，隻有他身上的血跡和青冥劍的青光，能照亮眼前的路。他走到秘境的中央，盤腿坐下，將青冥劍放在身前，然後從懷裡掏出“傳靈佩”，貼在眉心。
“傳靈佩，記錄戰史……”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可手上的動作卻異常堅定。他開始回憶這場伐天之戰的點點滴滴——從聯軍組建時的熱血沸騰，到第一次衝鋒時的慘烈，到戰友們倒下時的不甘，再到此刻的絕境。這些記憶，像一幅幅畫麵，被他一點點注入傳靈佩裡，每一個細節都清晰無比，甚至能讓人感受到當時的血腥和絕望。
記錄完戰史，他又開始梳理自己的劍道感悟。他將自己千年的修行心得，從基礎的劍法招式，到“萬劍歸宗”的催動法門，再到對“劍道即人心”的理解，一字一句地刻在秘境的石壁上。他的手指已經開始發抖，每刻一個字，都要耗費巨大的力氣，鮮血順著他的指尖往下滴，落在石壁上，與刻痕融為一體，讓那些文字，仿佛有了生命。
“青冥劍……便留在這裡，做秘境的守護獸吧。”他撫摸著青冥劍的劍身，眼神裡滿是不舍。這把劍陪了他千年，斬過妖，除過魔，也殺過天界的兵將，是他最親密的夥伴。他將自己最後的一縷靈魂，注入青冥劍裡——隨著靈魂的注入，青冥劍突然發出一聲輕鳴，劍身的青光漸漸變得柔和，不再是之前的殺伐之氣，反而多了一絲守護的溫暖。
做完這一切，他的身體已經開始變得透明。他抬頭望著秘境的入口，仿佛能看到千百年後，有一個年輕的修士，推開這扇門，看到他留下的一切，繼承他的意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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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人……若你看到這些，便請記住——天界並非不可伐，自由並非不可求。若有一天，你有能力，請替我們……走完這條伐天路。”他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幾乎細不可聞。他的身體徹底透明，化作點點青光，散落在秘境的每一個角落——那些青光，成了秘境裡的光源，也成了守護秘境的最後一道屏障。
秘境的入口緩緩閉合，石壁上的劍痕漸漸消失，隻留下一道極淡的印記，若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而斷崖上，隻剩下青玄劍仙留下的血跡，和那柄插在血土裡的、沒有靈魂的青冥劍仿製品——那是他為了迷惑天界，故意留下的，真正的青冥劍，早已在秘境裡，等待著傳承者的到來。
光幕裡的畫麵，隨著秘境的閉合，開始緩緩變淡。最後定格的，是青玄劍仙化作青光時，嘴角那抹帶著希望的笑容。然後，光幕開始收縮，比之前更慢，更輕柔，像是在不舍地告彆。當光幕徹底縮回石劍裡時，劍仙雕像上的金紅色光紋也漸漸褪去，隻是這一次，雕像的石眸裡，多了一絲柔和的光，仿佛青玄劍仙的靈魂，終於回到了這尊屬於他的雕像裡。
劍塚裡再次恢複寂靜，可這一次的寂靜，不再是冰冷的，而是帶著一絲溫暖的傳承感。石劍的刃口，依舊透著淡淡的瑩白，可仔細看，能發現刃口上多了一道極細的紋路，像極了青玄劍仙留在秘境入口的印記。基座上的“天”“劍”“伐”三個篆文，此刻也微微泛著光，像是在呼應著秘境裡的傳承。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從劍塚入口傳來。是林風——他剛走出沒多遠，就聽到了劍塚裡的劍鳴，擔心出什麼事，便又折了回來。他走進劍塚，看到雕像依舊矗立在那裡，隻是感覺雕像的氣息，似乎和之前不一樣了——少了幾分冰冷的石氣，多了幾分溫暖的人氣。
“剛才……是怎麼回事？”他走到雕像前，疑惑地打量著。他沒有看到光幕，也不知道千年前的那場血戰，更不知道青玄劍仙留下的秘境。他隻是覺得，這尊雕像，好像突然有了生命，正用溫柔的目光，看著他這個“後來人”。
他伸出手，輕輕碰了碰雕像的石手。就在他的指尖觸碰到石手的瞬間，石劍的刃口突然閃了一下，一道極淡的青色光紋，順著他的指尖，悄悄鑽進了他的體內，然後消失不見。林風隻覺得指尖微微一麻，還以為是錯覺，便收回了手。
“或許是我想多了。”他笑了笑，轉身再次朝著劍塚入口走去。這一次，他沒有再回頭——他不知道，自己體內已經多了一道“傳承的種子”，也不知道，青玄劍仙留下的秘境，正等待著他去發現。
劍塚裡，雕像依舊矗立著。青冥劍在秘境裡輕輕鳴響，傳靈佩裡的戰史靜靜躺著，石壁上的劍道感悟熠熠生輝。千年前的血與火，千年前的意誌與傳承，都藏在這方小小的秘境裡，藏在這尊沉默的雕像裡，等待著一個合適的時機，再次蘇醒，再次照亮“伐天”的路。
而此刻的天界，淩霄殿裡，天界帝君正看著下方的將領，臉色陰沉。“青玄劍仙的屍體找到了嗎？”他問道，聲音裡帶著一絲不安。他總覺得，那個男人，不會就這麼輕易死去。
“回帝君，沒有找到。”一名天將低著頭，聲音顫抖，“隻找到了他的佩劍仿製品，人……消失了。”
天界帝君沉默了片刻，然後緩緩開口：“傳令下去，封鎖三界，凡有青玄劍仙的消息，立刻上報。另外，加強淩霄殿的防禦，我總覺得，這場戰爭，還沒有結束。”
他抬頭望著殿外的天空，眼神裡滿是警惕。他不知道，千年前青玄劍仙留下的那處秘境，將會在千百年後，成為顛覆天界的關鍵；他更不知道，那個此刻走出劍塚的年輕修士，將會成為繼承“伐天”意誌的人，帶著千年前的希望，再次向天界發起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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