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隊繼續南下。
過了那段狹窄河道後,運河逐漸變得開闊起來。
趙鈺對推船事件毫無掛懷,很快又被窗外流動的景象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兩岸的景色,愈發不同。
北方的雄渾蒼涼漸漸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水網縱橫,稻田阡陌,白牆黛瓦的村落點綴其間。
拱橋如月,不時從船頂掠過。
岸邊的柳樹抽出了嫩綠的新芽,隨風搖曳。
趙鈺趴在舷窗邊,看得津津有味。
“好多水啊。”他感歎。
“房子尖尖的。”
“那牛好瘦。”
他的評論依舊簡單直接,帶著大學生略顯匱乏的形容詞。
但眼中的好奇和興奮,卻是真真切切的。
林如海偶爾也會出來透口氣,站在甲板另一側,遠眺兩岸。
他的目光,卻更多停留在運河本身,以及其上穿梭往來的船隻上。
這裡的漕運,明顯比北方河段繁忙得多。
大大小小的船隻,如同過江之鯽,擠滿了河道。
有官船,有商船,更多的是漕船。
那些漕船,形製統一,吃水極深,顯然滿載著貨物。
船幫上刷著不同的字號和標記。
“江淮”、“徐泗”、“鳳陽”……代表著不同的漕幫派係。
船上的漕工,多是精壯漢子。
皮膚黝黑,身手矯健。
喊著粗獷有力的號子,操控著巨大的船隻在擁擠的河道中靈活穿行。
他們的眼神,往往帶著跑江湖的油滑和警惕。
看到這支旗幟鮮明的欽差船隊,都會下意識地放緩速度,讓出主航道。
目光在官船上掃過,帶著審視和掂量。
趙鈺也看到了那些漕船。
他覺得那些船又大又笨,裝得滿滿當當。
“他們的船好重,跑得慢。”他評價道。
林如海聞言,心中苦笑。
那裡麵裝的,可是關係國計民生的漕糧,以及……或許還有彆的東西。
越往南,漕運的脈絡越發清晰。
沿途重要的碼頭、閘口,都有漕幫的人看守、調度。
他們似乎自成體係,擁有不小的權力。
甚至連一些地方上的小吏,對他們也頗為客氣。
“這運河,就像是他們的地盤。”林如海對身邊的師爺低聲說了一句,語氣沉重。
師爺默默點頭。
趙鈺卻看到了另一麵。
漕船之間,有時也會因為爭搶航道發生口角。
罵罵咧咧,互不相讓。
甚至有用長篙互相推搡的。
每當這時,趙鈺就會看得格外起勁。
“打起來!打起來!”他甚至會小聲嘀咕,完全是看熱鬨不嫌事大。
福安在一旁聽得冷汗直流,連忙小聲勸:“殿下,可不敢這麼說……”
有一次,兩艘漕船為了搶過一道閘口,幾乎撞在一起。
船上的漕工互相怒罵,氣氛緊張。
趙鈺看得目不轉睛。
忽然,他扯開嗓子,對著那邊大喊一聲:
“喂!彆吵了!一起過不行嗎!”
他嗓門洪亮,又是順風。
聲音清晰地傳到了那兩條船上。
正吵得麵紅耳赤的漕工們都是一愣,齊刷刷地扭頭看過來。
看到官船上那個衣著華貴、扒著船舷、一臉“快打呀我看戲”表情的年輕公子哥,都有些莫名其妙。
然後,不知是誰先笑了一下。
緊張的氣氛竟然莫名緩和了。
兩條船互相罵咧咧地最終錯開,依次過了閘口。
趙鈺失望地撇撇嘴:“沒打起來,沒勁。”
林如海在一旁看著,心情複雜。
這傻王爺,似乎總能以這種匪夷所思的方式,介入到某些事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