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曆水匪襲擊後,船隊的氣氛更加凝重。
侍衛們巡邏的腳步更重,眼神更加警惕。
林如海將自己關在艙房裡的時間更長了。
眉頭鎖成了川字。
案頭關於鹽政和漕幫的卷宗越堆越高,但他卻感覺眼前的迷霧也越來越濃。
對手的強大、狠辣、無法無天,遠超他的預料。
而己方……
他看了一眼隔壁艙房的方向。
那位爺剛剛又因為晚膳的湯不夠燙而發了一通小火,差點把那張新換的硬木桌子拍出裂紋。
林如海揉著額角,感到一陣陣的頭痛和無力。
這江南亂局,該如何破之?
從何處下手?
鹽商狡猾如狐,關係網遍布朝野。
漕幫凶悍似狼,掌控著運河命脈。
地方官員多有牽扯,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
他就像一個站在巨大蛛網前的獵人,明知獵物就在網中央,卻找不到下刀的地方,稍有不慎,自己反而會被粘稠的蛛絲纏住,窒息而亡。
陛下賜予的王命旗牌,在這張巨大的利益之網麵前,似乎也顯得有些蒼白。
夜已經深了。
運河上起了風,吹得船身微微搖晃。
油燈的光芒在林如海疲憊的臉上跳躍。
他放下筆,走到舷窗邊,望著外麵漆黑一片的河麵。
隻有船頭燈籠的光芒,在黑暗中撕開一小片模糊的光暈。
倒映在水麵上,被波浪打碎,又重組,變幻不定。
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一般。
迷茫,焦慮,甚至有一絲……自我懷疑。
自己這趟南下,真的能有所作為嗎?
還是最終會像前幾任巡鹽禦史一樣,要麼同流合汙,要麼灰頭土臉地回去,甚至……莫名消失?
正當他心緒不寧之際。
隔壁艙房傳來趙鈺響亮又帶著點不滿的聲音:
“哎呀!又死了!這破魚!怎麼這麼難釣!”
顯然,他不知從哪裡弄來了一根魚竿,正趴在舷窗邊釣魚打發時間,但技術欠佳。
林如海無奈地歎了口氣。
這位爺,倒是任何時候都能找到樂子。
很快,外麵傳來福安小心翼翼的勸慰聲:
“殿下,夜深了,水涼,魚都睡了,明兒天亮了再釣吧?”
“不要!”趙鈺很固執,“晚上魚才多!就是水太渾了!看不清楚!它們偷吃餌!狡猾!”
他氣呼呼地抱怨著,似乎跟水裡的魚較上了勁。
林如海聽著這孩童般的抱怨,下意識地看向窗外渾濁的河水。
運河水質本就一般,夜間更是漆黑一片,確實難以垂釣。
“水太渾了……”
他喃喃重複了一句,心中莫名一動。
就在這時,趙鈺似乎失去了耐心,把魚竿一扔,發出“哐當”一聲響。
他大聲嘟囔著,語氣裡充滿了懊惱和一種簡單的邏輯:
“煩死了!水這麼渾!魚都藏底下偷吃!要是水再渾點,亂糟糟的,說不定就能瞎貓碰上死耗子,摸到幾條大的了!”
水渾。
摸魚。
這兩個詞,如同兩道細微的電光,瞬間劈入了林如海混沌的腦海!
轟——!
仿佛一道驚雷炸響!
林如海猛地僵在原地,眼睛驟然睜大!
渾身上下如同過電一般!
是啊!
水渾!
才好摸魚!
自己一直以來,想的都是如何厘清亂局,如何找到確鑿證據,如何按部就班地查案!
但這江南的水,早已被那些人經營得鐵板一塊,清澈見底隻是假象,底下全是汙泥和陷阱!
自己越想查清,就越容易落入對方的節奏,被他們早已準備好的各種假賬、偽證、替罪羊引入歧途!
就像在清水裡釣魚,魚看得見餌,也看得見鉤,自然小心翼翼,難以咬鉤。
但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