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鈺那一聲石破天驚的“去金陵玩!”,
就像一塊巨石砸進池塘一樣,把瘦西湖彆院裡剛剛積攢起來的一點平靜砸得粉碎。
“我的殿下喲!您怎麼突然想起這出了?”
總管太監福安第一個反應過來,差點給這位小祖宗跪下,胖乎乎的臉上瞬間擠滿了愁苦,“這金陵路遠,舟車勞頓,哪是說來就來的?"
"再者說,林大人這邊公務千頭萬緒,也抽不開身啊。咱再在揚州瞧瞧?奴才聽說城北新開了家雜耍班子,胸口碎大石,好看得緊!”
“不看!”趙鈺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揚州不好玩了!碎大石有什麼好看,我自己就能碎!我要去金陵!那個寫信的胖子不是說請我們去嗎?我現在就要去!”他邏輯簡單粗暴,認準了賈璉的信就是邀請函,完全無視了那是官場上的客套和試探。
福安還想再勸,趙鈺已經不耐煩地推開他,嚷嚷著要自己去收拾東西,眼看就要往屋裡衝。小太監們嚇得手足無措。
“快去請林大人!”福安急忙對一個小太監低吼,自己則快步追上趙鈺,軟語哀求,“殿下,殿下您慢點兒!好歹等林大人來了商議商議不是?”
正在書房與李校尉低聲分析著那枚蠍子鐵牌線索的林如海,被匆匆而來的小太監打斷。聽明緣由,他頓感一陣熟悉的頭痛襲來,揉了揉眉心。
“王爺這性子……”李校尉也是苦笑。
“走吧,先去瞧瞧。”林如海歎了口氣,起身整理了一下袍服。他心裡清楚,跟這位王爺,沒什麼道理可講,隻能順著毛捋。
剛到院中,就見趙鈺正試圖把那張沉重的紫檀木嵌大理石桌案扛起來,嘴裡還嘟囔著:“這個帶去,這個好看!”福安和幾個小太監圍著他,急得團團轉,又不敢真上手攔。
“殿下!殿下不可!這桌子太重了,路上顛簸不好帶啊!”
“金陵什麼好桌子沒有?賈府老太太那兒肯定有更好的!”
“王爺您快放下,仔細閃了手!”
林如海趕緊上前幾步,聲音儘量放得平緩:“殿下,您這是……”
趙鈺一見林如海,立刻把桌子“咚”地一聲放下,震得地麵微顫,指著他就道:“林大人,你來得正好!我要去金陵玩!現在就去!你讓他們準備船!”
林如海太陽穴跳了跳,試圖講理:“殿下,金陵雖好,但臣眼下公務尚未完結,諸多案卷需要梳理,人犯需要審訊,實在脫不開身。不如再等些時日,待臣……”
“不行!等得煩死了!”趙鈺毫不客氣地打斷,眉頭擰著,“你沒空?那我自己去!福安,韓統領!帶上我的鳥和那些亮晶晶的石頭,我們走!”
自己跑去金陵?!
林如海和剛剛聞訊趕來的韓守成心裡同時咯噔一下。韓守成眼前仿佛已經看到這位爺在金陵賈府上房揭瓦、追雞攆狗,把國公府攪得天翻地覆的場景,額角瞬間冒出冷汗。
那可比在揚州還要命!揚州好歹是官衙地盤,多少能約束一點,到了那勳貴世家、女眷眾多的後宅……
林如海更是心驚。讓雍王獨自跑去金陵,無異於放龍歸海,不,是放一顆力大無窮的不定時炸彈進瓷器店!賈府那些人精會如何應對?奉承?利用?還是衝撞?無論哪種,都可能引發難以預料的後果。
更何況,金陵關係網錯綜複雜,遠比揚州更甚。
硬攔是肯定攔不住的。林如海看著趙鈺那副“不答應我就自己闖”的倔強表情,心念電轉。
讓他去金陵……未必完全是壞事。
一個念頭忽然劃過林如海的心間。反正揚州這邊,明麵上的雷霆之勢已過,接下來就是水磨工夫了,深挖細查。
我留在此處,反而容易成為眾矢之的,讓那些藏在暗處的人更加警惕,縮回殼裡。
王爺此時離開,正好能吸引走絕大部分的注意力。那些人必定會猜測,王爺為何突然去金陵?是我的意思?他掌握了什麼我們不知道的線索?他是去敲打金陵那邊的什麼人?
猜忌一旦產生,自亂陣腳者必眾!說不定會有沉不住氣的,主動露出馬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