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濃得化不開。
揚州城外的運河支流“黑魚蕩”一帶,更是死寂一片,隻有風吹過茂密蘆葦叢發出的沙沙聲,以及偶爾幾聲不知名水鳥的啼叫,更添了幾分陰森詭秘。
在這片沉寂的黑暗中,卻潛藏著令人窒息的躁動。
一條不起眼的烏篷船如同鬼魅般滑過水麵,船頭站著的,正是如今汪家實際的主事人,汪壽亭的族弟汪必振。
他乾瘦的臉上此刻滿是緊張與貪婪交織的扭曲表情,眼睛像耗子一樣警惕地掃視著漆黑的兩岸。
“都探清楚了嗎?官府的人真的撤了?”他壓低聲音,嘶啞地問身旁的心腹。
“二爺,千真萬確!”心腹肯定地道,
“盯了一天了,原本在這條水道巡邏的兩條官船晌午就調走了,說是去加強金陵方向的水路了,怕那位傻王爺回去的路上不安全。”
“留下的幾個哨卡也懶散得很,天一黑就躲棚子裡喝酒賭錢去了,咱們的人輕易就繞過來了。”
汪必振眼中閃過一絲狂喜,但還是不放心:“媽的,林如海那老狐狸狡猾得很,不會是故意給咱們下的套吧?”
心腹回道:“二爺,咱們時間不多了!湊齊這批貨和買家談好價錢,幾乎掏空了咱們最後的老本!”
“再不走,等林如海緩過勁來徹查所有關聯賬戶,咱們就真成甕中之鱉了!”
“風險肯定有,但這條水路現在是唯一看起來有機會的!買家那邊也催得緊,說是子時一過,風向變了就走!”
汪必振咬咬牙,臉上肌肉抽搐。
他知道這是賭博,賭林如海的注意力被突然返回金陵的雍王吸引走了,賭官府的力量調配出現了短暫的空檔!
贏了,就能帶著巨量財富遠走高飛,逍遙海外;
輸了,就是萬劫不複!
“媽的!富貴險中求!乾了!”
汪必振最終惡狠狠地一拍船幫,下了決心,“發信號!讓船隊進來!動作都快點兒!”
一支響箭帶著淒厲的尖嘯,劃破夜空,隨即又迅速沉寂下去。
仿佛接到了鬼神的號令,原本死寂的黑魚蕩深處,一條接一條的黑影開始緩緩蠕動。這些都是經過改裝的漕船,吃水極深,顯然滿載著沉重的貨物。
正是汪家最後、也是最大的一批私鹽!
它們如同浮出水麵的巨獸,悄無聲息地滑入預定河道,每條船之間保持著距離,船上的水手都屏息凝神,緊張地望著兩岸。
這些水手大多是汪家花重金聘來的亡命水匪,個個眼神凶悍,懷裡揣著利刃,甚至還有人藏著短弩。
在船隊中央,最大的一條船上,堆放的卻不是鹽包,而是一箱箱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物件,異常沉重,需要四五個人才能勉強抬起一箱。
那是汪家這些年搜刮積累的金銀珠寶、古玩字畫,是他們準備用來在海外安身立命的根本!
汪必振跳上大船,看著這龐大的船隊和那滿船的財富,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眼中的貪婪幾乎要溢出。
“快!再快點兒!趕到三號碼頭,買家在那裡等!裝完他們的貨,拿了錢,咱們立刻順流而下入江,天不亮就能到出海口!”
船隊在他的催促下,稍稍加快了速度,破開水波,向著支流深處那個廢棄的舊碼頭駛去。
車輪槳攪動水流的聲音,在這萬籟俱寂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嘖嘖,真是壯觀啊,最後的瘋狂。
遠在彆院裡的趙鈺,腦子裡突然沒頭沒尾地飄過一句感慨。
他正無聊地用手指蘸著茶水,在桌上畫烏龜,忽然覺得心裡有點悶悶的,好像感覺到很遠的地方有很多人很緊張。
關我屁事,畫烏龜。
他甩甩頭,繼續專注於自己的“藝術創作”。
而他這細微的情緒波動,卻讓一旁時刻關注他的林如海心頭猛地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