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醞釀的殺機,並未直接指向趙鈺本人。
周文彬老謀深算,深知對付一位剛剛立下不世之功且聖眷未衰的親王,絕不能操之過急,需得層層遞進,先剪除其羽翼,動搖其根基,最後再給予致命一擊。
這一日的大朝會,氣氛便與往日不同。
在例行公務奏對之後,一名身著青色禦史官袍、麵容瘦削、眼神卻帶著幾分亢奮的官員,手持玉笏,大步出列。
“陛下!臣,監察禦史吳友仁,有本奏!”他聲音洪亮,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龍椅上的皇帝眼皮微抬,淡淡道:“講。”
太子垂眸而立,嘴角卻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周文彬、孫紹祖等人則是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仿佛事不關己。
吳友仁深吸一口氣,朗聲道:“臣彈劾鷹揚將軍福安,及其麾下一乾北疆歸來將校,在草原征戰期間,縱兵擄掠,濫殺無辜,有違仁道,更損我天朝上國軍紀威嚴!”
此言一出,滿殿嘩然!
雖然眾人皆知這是衝著雍親王去的,但直接彈劾其心腹部下在軍紀上出了問題,這罪名可大可小,卻極為惡心人!
“信口雌黃!”武將隊列中,立刻有人怒目而視。
這些北疆回來的將領,脾氣一個比一個火爆。
皇帝神色不變:“哦?可有實據?”
“臣有證人證言!”吳友仁似乎早有準備,從袖中取出一份奏章,
“據生還的匈奴牧民供述,鷹揚將軍所部,曾於攻破灰穀、野狼峪等部落時,不分青紅皂白,屠戮老弱,搶奪財物,行徑與匈奴何異?此等暴行,若傳揚出去,豈不讓四方藩國寒心?讓我大魏仁義之師蒙羞?”
他言辭鑿鑿,仿佛親眼所見。所謂的“證人證言”,自然是太子黨精心炮製的。
哼,雍王部下多是粗鄙武夫,在草原上豈會秋毫無犯?隻要抓住一點蛛絲馬跡,就能大做文章!就算最後查無實據,也能潑上一身臟水,看誰還敢跟著他!
“放屁!”一聲怒吼如同驚雷炸響,正是被彈劾的當事人之一,原斥候隊正,現遊擊將軍王猛!他氣得臉色通紅,出列指著吳友仁罵道,
“你這酸儒!懂個屁的打仗!我們在草原上九死一生,殺的是拿起刀箭的匈奴兵!搶的是敵人的軍糧活命!
那些部落,哪個不是匈奴的爪牙,幫著他們打造兵器、提供糧草?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弟兄的殘忍!你躲在京城裡風花雪月,知道老子們是怎麼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嗎?!”
他性情耿直,受不得這汙蔑,一番話罵得酣暢淋漓,卻正中太子黨下懷。
“放肆!”立刻有太子一黨的官員站出來嗬斥,
“朝堂之上,陛下麵前,豈容你咆哮?!吳禦史風聞奏事,乃是職責所在!你如此反應,莫非是做賊心虛?!”
“王將軍,慎言!”林如海也忍不住出列,低聲提醒。他知道,越是激動,越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朝堂之上,頓時吵作一團。
北疆回來的將領們群情激憤,紛紛出聲辯駁,甚至與出言指責的文官們發生了激烈的口角。而太子黨及其附庸者,則不斷煽風點火,將水攪渾。
端坐在上的皇帝,麵無表情地看著下麵的爭吵,既未出聲製止,也未表態。
開始了……桓兒的手段,還算有點章法。先動其羽翼,看看鈺兒的反應,也看看朝中的風向。
福安……此人勇猛忠誠,是鈺兒的一條臂膀,若能借此機會剪除,或廢其武功,倒也不錯。
他的沉默,在許多人看來,就是一種默許,至少是縱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