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會上的風波,看似以皇帝強行壓下“廢黜”之議、僅加重對雍親王的懲罰而告終,但那股暗流非但沒有平息,反而在更深的地下洶湧奔騰。
皇帝那最後拂袖而去的“震怒”,在不同的人眼中,有著截然不同的解讀。
在太子及其黨羽看來,這是陛下在巨大壓力下,出於父子之情的無奈堅持,是死要麵子的最後倔強。
畢竟,陛下最終還是加重了懲罰,這本身就是一個讓步的信號。
然而,在少數真正洞察帝心的人,如戴權、以及回到府中反複思量的林如海眼中,卻品出了不同的味道。
陛下若真一心維護雍親王,當日在養心殿便可更嚴厲申飭賈府“小題大做”,或直接駁斥王懷清等人的“妄言”。
可陛下沒有,他任由朝堂洶洶,甚至在王懷清說出“心懷怨望”這等誅心之論時,都未曾立刻製止……陛下,您到底是想保王爺,還是想……借眾人之口,行不便親自出手之事?
養心殿內,隻剩下他與戴權兩人時,他臉上的疲憊與深沉才毫無掩飾。
“戴權,你說……朕對鈺兒,是否太過縱容了?”皇帝倚在軟榻上,閉著眼,揉著眉心。
戴權躬身,小心翼翼地道:“陛下對雍親王殿下,乃是慈父之心。”
“慈父之心?”皇帝嗤笑一聲,睜開眼,眸中精光乍現,
“北境之功,賞無可賞,唯有親王之位。可他如今……聲勢太隆了,隆到他自己都未必清楚,隆到……所有人都盯著他。朕這個兒子,是真傻,還是裝傻,朕有時也看不透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太子今日之舉,雖急躁,卻也在情理之中。一個手握軍功的親王,哪個儲君能睡得安穩?”
“陛下的意思是……”戴權的心提了起來。
“鈺兒這次闖的禍,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皇帝聲音平淡,卻帶著一絲冷意,
“侮辱勳貴女眷,強搶未遂,放在任何一個皇子身上,都足以削爵圈禁。朕若強行保他,不僅寒了勳舊之心,也會讓太子一黨更加忌憚,將來……恐有更大的禍事。”
他轉過身,看著戴權,眼神深邃:
“有時候,看似嚴厲的懲罰,未嘗不是一種保護。而朕的‘猶豫’……正好可以讓該跳出來的人,都跳出來。
也讓鈺兒明白,他那個‘傻’名,護得住他一時,護不住他一世。這滿朝的‘輿論’,就是懸在他頭頂的刀,朕……不能每次都替他擋開。”
鈺兒,你若真是璞玉,當經得起雕琢,更當學會在刀尖上跳舞。這輿論的壓力,便是朕給你的下一道考驗。是就此沉淪,還是……破繭而出?讓朕看看你的真本事吧。
戴權聽得脊背發涼,他終於明白了皇帝的真正意圖。
陛下並非不想處置雍親王,他隻是不想親自出手,落下刻薄寡恩的名聲。
他需要借助朝臣的“公論”,尤其是太子一黨的攻訐,來順理成章地削弱雍親王,既安撫了太子,敲打了雍親王,又全了他自己的“慈父”之名和帝王權術!
好一招借刀殺人!好一個“猶豫”的父皇!
……
雍親王府,書房。
趙鈺聽著福安更加詳細的彙報,包括朝堂上哪些人跳得最凶,皇帝又是如何“艱難”地保下他,嘴角那抹冷冽的弧度越發明顯。
“罰俸兩年,禁足一月,悔過書公示宗人府……”趙鈺輕輕敲著桌麵,
“父皇這懲罰,加得恰到好處啊。既滿足了太子那邊一部分訴求,讓他們覺得隻要再加把勁就能成事,又給我留了喘息之機,沒真的傷筋動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