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賈府那邊愁雲慘淡的氣氛截然不同,住在榮國府梨香院的薛家母子,在經曆了最初的震驚和惶恐之後,細細品味之下,竟生出幾分劫後餘般的慶幸,甚至是一絲難以言喻的竊喜。
“阿彌陀佛,菩薩保佑!真是菩薩保佑啊!”
薛姨媽拍著胸口,對著小佛堂的方向連連念佛,臉上帶著後怕,卻又掩不住那絲慶幸,
“誰能想到,那一位……竟然有如此雷霆手段!說廢太子就廢太子,說監國就監國!幸好……幸好我們薛家,這次沒有摻和得太深!”
薛蟠盤腿坐在炕上,手裡拿著個油光鋥亮的蘋果,啃得哢嚓作響,聞言滿不在乎地道:
“母親你也太小心了!咱們家是皇商,做的是買賣,跟那些皇子王爺的,本來就沒多大乾係!之前太子那邊,也就是逢年過節送點例禮,麵子上過得去罷了,又沒真幫他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怕什麼?”
他倒是心大,覺得自家足夠清白。
太子死了活該!當初想找他門路弄個官身,那家夥還推三阻四,瞧不起我們商賈!
現在好了,直接見閻王去了!還是雍親王……
哦不,太子殿下厲害!說殺就殺!夠勁!
“我的兒!你快閉嘴吧!”薛姨媽嚇得趕緊去捂他的嘴,緊張地看了看窗外,
“隔牆有耳!如今是什麼光景?這話也是能渾說的?”她壓低聲音,
“咱們家是沒直接摻和,但你可彆忘了,之前為了那批宮裡的綢緞采買,咱們可是走了太子門下王公公的路子,送了不少……”
“哎呀,那都是多少年前的陳芝麻爛穀子了!”薛蟠不耐煩地打斷,
“現在當家的是這位新太子!母親,您想想,新朝初立,百廢待興,宮裡宮外多少用度?這采買的生意還能少了?咱們薛家‘桂花夏家’的名頭,那可是響當當的!隻要咱們把這位新太子殿下哄高興了,還怕沒有富貴?”
他越說越覺得是這麼回事,眼睛都亮了起來,仿佛看到了金山銀山在向他招手。
對啊!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太子死了,正好騰出位置!
這位新太子聽說以前就喜歡好吃的、好玩的,我們薛家彆的沒有,就是有錢,會享受!投其所好,還怕搭不上線?
這時,薛寶釵從裡間緩步走出。
她穿著一身半新的藕荷色褶子,神色依舊端莊平靜。
“哥哥此言,雖有些魯莽,但道理卻不差。”
寶釵聲音溫和,帶著一種與她年齡不符的沉穩,
“如今這位太子殿下,與以往任何一位都不同。他起於行伍,憑的是實實在在的軍功和……手段。行事不拘一格,甚至有些……匪夷所思。”
她想起了那日在榮慶堂,趙鈺指著她們幾個姐妹,嚷嚷著要“帶走玩”的情景。
當時隻覺得是奇恥大辱,如今回想起來,卻品出了彆樣的意味。
那看似荒唐的行為背後,何嘗不是一種對賈府的極度蔑視和挑釁?
“妹妹說的是!”薛蟠見妹妹讚同,更加來勁,
“這位爺不按常理出牌,對我們商家來說,說不定是好事!那些死講究規矩的文人,才瞧不起我們呢!”
薛姨媽卻依舊擔憂:“話是這麼說,可這位爺的脾氣……聽說殺起人來眼睛都不眨一下。咱們家雖說沒大過錯,但畢竟客居在賈府,賈府如今這般光景,會不會牽連到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