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娜的問題如同投入靜湖的石子，在沈清瀾心中漾開圈圈危險的漣漪。“鏡子的背麵……是另一片星空？”這充滿誘惑與未知的比喻，像魔鬼的低語，敲打著她緊繃的神經。她知道自己正站在命運的十字路口，回答將決定她是被艾琳娜視為無用的棋子棄之不顧，還是被正式納入那瘋狂而危險的棋局。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抬起眼，迎上艾琳娜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此刻，她不再是驚慌的“伊莎貝爾·陳”，而是必須展現出足夠價值、才能引起獵手興趣的獵物。她需要展現出超越普通珠寶鑒定師的、足以匹配“鏡廳”詭譎氛圍的洞察力。
“夫人這個比喻……令人神往。”沈清瀾的聲音依舊帶著一絲刻意的拘謹，但眼神中卻努力注入一種被點燃的好奇與思索，“如果鏡子真的能映照出背麵的星空，那是否意味著，我們所見的世界，或許隻是……某個更大真相的倒影或碎片？鑒定珠寶時，我們也常需要透過表象，審視其內部的光澤與脈絡。或許……審視世界也是如此？”
她的回答沒有直接肯定或否定，而是將話題引向了更抽象的哲學思辨，既呼應了艾琳娜的隱喻，又巧妙地貼合了她“珠寶鑒定師”的身份，顯得不那麼突兀。
艾琳娜灰藍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極快的亮光，那是一種看到有趣玩具般的興致。“很有趣的角度，伊莎貝爾小姐。”她輕輕晃動著杯中琥珀色的液體，嘴角噙著意味深長的笑，“看來你不僅對寶石的光澤敏感，對世界的‘紋理’也頗有見地。這很難得。”
她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種分享秘密的親昵感：“不瞞你說，我最近正在籌備一個非常私人的項目，與‘鏡像’和‘真實’的邊界有關。需要一位對美學和……隱喻都有獨特理解的人協助。不知伊莎貝爾小姐近期是否有空，願意擔任我的臨時藝術顧問？”
來了！正式的邀請！沈清瀾的心臟在胸腔裡狂跳，手心滲出冷汗。她強作鎮定，臉上適當地流露出受寵若驚和一絲猶豫：“能為您工作是我的榮幸，夫人。隻是……我學識淺薄，恐怕難以勝任如此深奧的項目。”
“過謙了。”艾琳娜揮了揮手，語氣不容拒絕，“我相信我的眼光。而且，這個項目或許能讓你接觸到一些……尋常途徑永遠無法見到的‘珍品’。”她刻意加重了“珍品”二字，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沈清瀾，仿佛在暗示那可能與她的父親或身世有關。
沈清瀾知道戲已做足，再推脫反而顯得可疑。她適時地露出下定決心的表情，微微頷首：“既然如此，我願意嘗試。感謝夫人的信任。”
“很好。”艾琳娜滿意地笑了，那笑容優雅卻冰冷，“明天上午十點，我會派人去酒店接你。地點……還是‘天使之淚’。希望你能帶給我驚喜，伊莎貝爾小姐。”她特意重複了這個化名，像是在提醒沈清瀾牢記此刻的身份。
會麵到此結束。艾琳娜優雅地起身，在“灰隼”成員的簇擁下離去，留下沈清瀾獨自坐在卡座裡，感受著背後被冷汗浸濕的冰涼。第一步，成功了。但她也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已經主動跳進了龍潭虎穴的最中心。
第二天上午十點整，一輛低調的黑色轎車準時停在酒店門口。沈清瀾坐上車，再次駛向那座充滿秘密的“天使之淚”畫廊。這一次，她的心情與上次截然不同，少了幾分試探的緊張，多了幾分深入虎穴的決絕和沉重。
畫廊依舊靜謐奢華，但這次，艾琳娜沒有在書房或會客室見她，而是直接帶她穿過幾條更加隱秘的走廊，來到了一扇位於地下深處的、由特殊合金打造的巨大圓形大門前。大門上雕刻著複雜無比的鏡像對稱花紋，中心是一個深不見底的鎖孔。
“歡迎再次來到‘鏡廳’，伊莎貝爾小姐。”艾琳娜站在門前，聲音在空曠的地下空間裡產生回響，“或者說……這裡才是它真正的核心。”
她取出一個造型奇特的鑰匙，插入鎖孔。大門無聲無息地滑開，露出後麵的景象——那不是一個房間，而是一個巨大的、完全由某種非金非玉的鏡麵材質構築的球形空間！四麵八方，包括腳下和頭頂，都是完美無瑕的鏡麵，無數個艾琳娜和沈清瀾的影像被無限反射、折射，形成一個光怪陸離、沒有儘頭的迷宮。光線不知從何處而來，柔和卻無處不在，將整個空間映照得如同夢境。
這才是真正的“鏡廳”！比之前那個房間更加宏大、更加詭異！
“這裡，是‘鏡淵’。”艾琳娜的聲音帶著一絲近乎狂熱的虔誠，“是剝離表象，直視本源之地。我的項目，就是在這裡進行。”她指向球心位置的一個懸浮平台，平台上擺放著一些奇特的儀器和幾個被黑絨布覆蓋的物體。
沈清瀾強忍著因無限鏡像帶來的眩暈感，跟隨艾琳娜走上平台。艾琳娜揭開其中一塊黑絨布，下麵是一麵古樸的、邊緣刻滿詭異符文的青銅鏡，鏡麵渾濁，仿佛蒙著歲月的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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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項目的關鍵道具之一，”艾琳娜撫摸著冰涼的鏡框，“我們需要測試它在不同能量場下的‘映射’效果。伊莎貝爾小姐，你作為顧問，第一個任務，就是協助記錄下它被‘激活’時的所有細微變化。”她遞給沈清瀾一個連接著複雜線路的、類似傳感器的手環，“戴上它，站在指定位置。當我說開始，你需要集中精神，感受鏡麵的波動，並詳細描述你‘看’到的一切。”
沈清瀾的心猛地一沉！這根本不是藝術顧問的工作！這分明是把她當成了實驗品！所謂的“激活”，天知道會引發什麼後果！她想起墨司辰的警告，想起“影”的提示——“鏡子的背麵是門”！
她看著艾琳娜那雙充滿期待和不容置疑的眼睛，知道自己沒有退路。拒絕，意味著前功儘棄，甚至可能立刻招致殺身之禍。
沈清瀾深吸一口氣，接過那個冰冷的手環，戴在手腕上。金屬觸感讓她皮膚泛起寒意。她按照指示，站在了平台上一個特定的光圈內，正對著那麵詭異的青銅鏡。
艾琳娜退到一旁的操作台前，開始啟動儀器。低沉的嗡鳴聲在球體內響起，四周的鏡麵仿佛活了過來，影像開始微微扭曲、流動。青銅鏡的鏡麵逐漸亮起一層微弱的、不祥的幽光。
“集中精神，伊莎貝爾。”艾琳娜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催眠般的魔力，“看著鏡子，不要抗拒，感受它……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沈清瀾強迫自己凝視著那越來越亮的渾濁鏡麵。起初，她隻能看到自己緊張蒼白的倒影。但漸漸地，鏡麵仿佛變成了深潭，影像開始模糊、扭曲，無數光怪陸離的色彩和線條在其中瘋狂竄動，仿佛要撕裂她的視覺神經。一陣劇烈的眩暈和惡心感襲來，她幾乎要站立不穩。
同時，她感到戴著手環的手腕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仿佛有無數細小的針在紮刺她的血管，某種難以言喻的能量正試圖沿著她的手臂，侵入她的身體，窺探她的意識！
她咬緊牙關，死死支撐，努力保持一線清明。不能暈過去！不能失去意識！
就在她感覺自己的精神防線即將崩潰的瞬間，扭曲的鏡麵深處，猛地閃過一個極其短暫、卻清晰無比的畫麵——那不是一個倒影，而是一個真實的場景：一個冰冷的、布滿管線的密室，一個消瘦的背影被鎖在椅子上，花白的頭發淩亂……
父親！是父親蘇文山！
畫麵一閃而逝，但那雙眼中蘊含的深沉的痛苦和一絲……仿佛感知到什麼的微弱波動，卻像烙印般刻在了沈清瀾的腦海深處！
“啊！”她終於承受不住那精神和身體的雙重衝擊，發出一聲短促的痛呼，眼前一黑，向後倒去。
在她意識徹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她似乎聽到艾琳娜發出了一聲滿足的、近乎歎息的低語：“果然……血脈的共鳴，才是最好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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