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整個世界仿佛被抽走了聲音。風停了,血雨凝在半空,連肉瘤的搏動都靜止了一瞬。吳浩的呼吸凝在喉間,指尖懸停在那裂開的淚痣前,仿佛隻要再進一寸,就會觸碰到某種禁忌的真相。
可就在這死寂之中,那眼睛緩緩眨了一下——像是在確認他的存在,又像是在回應某種早已注定的契約。
吳浩的瞳孔驟然收縮。他聽見了,不是用耳朵,而是從心口逆鱗深處傳來的一聲低語,微弱卻清晰,如同千年前埋下的鐘擺,終於開始走動。
“等你很久了。”
那隻眼睛從血鏈末端睜開時,吳浩沒動。
不是不想動,是動不了。
指尖還貼著鏈身,一股冷得發燙的勁順著經脈往上爬,像有人拿燒紅的針往他骨頭縫裡鑽。他咬牙,喉嚨裡滾出一聲悶響,不是痛哼,是笑。
“你還真留了後手啊。”他說,聲音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死了都要看我一眼?行,你看,我也看。”
話音落,識海炸了。
不是幻象,不是記憶碎片,是一整段被封死的因果鏈,轟地推倒了牆。畫麵從那隻眼裡湧出來——不是他熟悉的祭壇、不是輪回、不是弑神儀式,而是一座山。
冰山。
山腹中懸著一個人影,披著殘破的劍袍,胸口插著一條由血肉凝成的鎖鏈,另一端,紮進一個女人的心臟。
那女人抬手,撫過劍尊的臉,指尖一寸寸化作冰晶,最後整條手臂崩成雪沫。
“我來鎖你。”她說,“千年前你說要救九界,現在,我來救你。”
畫麵碎了,又拚。
千年前的初代劍尊不是神仆,不是執刀人,是第一個想逃的瘋子。他砍斷輪回軸,撕開九界夾縫,要帶眾生跳出這盤死局。可神尊殘念懼怕終結,趁他動搖時種下心魔,篡改記憶——讓他以為自己是弑神者,以為輪回是贖罪,以為每一次重啟,都是救世。
於是他自願成了容器,把規則釘進自己骨頭裡,一遍遍殺吳浩,一遍遍被殺,隻為維持那套該死的秩序。
“操。”吳浩喉嚨一緊,“你倆一個比一個狠。”
他懂了。
母親不是犧牲,是反殺。
她把自己煉成枷鎖,把初代釘在夾縫裡,用命換了一千年的緩衝期——等一個能看清真相的人。
等他。
“所以……我不是第999代。”他喃喃,“我是第1000個試錯的傻子,唯一一個,能說‘不乾了’的。”
識海深處,那幅畫麵又變。
母親的手從虛影中伸出,輕輕按在他眉心。一道紅痕浮起,極淡,像血絲,像命線,像一道誰都沒見過的符。
他沒躲。
他知道這是什麼——宿命的烙印,不是詛咒,是鑰匙。
“行。”他閉眼,“我接了。”
——
沙盤開始抖。
不是在他識海裡,是整個祭壇的空氣都在震。八根血鏈嗡鳴,肉瘤核心的裂口張開,像一張嘴,等著吞什麼。
吳浩抬手,一把抓住自己左胸口的逆鱗。
冰鱗早就碎了,皮膚下浮著金線,像血管,又不像。他用力一扯,逆鱗離體,帶出一串血珠,還沒落地,就被某種力量吸住,懸在半空。
“你還不走?”他對著識海低吼,“等我求你?”
沙盤沒回應,但因果線出來了——密密麻麻,纏上他的四肢百骸,往神魂裡鑽。那是它最後的掙紮,想活著,想繼續推演,想替他算出一條生路。
“我不是要生路。”他冷笑,抽出冰魄劍,劍尖對準心口,“我是來關閘的。”
劍落。
不是刺彆人,是刺自己。
碎星劍意灌進心臟,炸開一片冰渣。他疼得弓起背,可手沒抖,劍沒偏,反而更深地捅進去,攪了一圈。
“聽見沒?”他咳著血笑,“我不靠你了。”
沙盤猛地一顫,所有因果線崩斷。
它開始解體,從識海剝離,化作一縷血霧,纏上逆鱗,纏上血鏈,最後擰成一根紅繩,細得像發絲,卻重得像整座九界。
紅繩一寸寸滑向肉瘤核心。
沒入的瞬間,一聲啼哭響了。
不是人聲,不是獸吼,是那種剛出生的嬰兒第一口氣卡在喉嚨裡的嗚咽,軟,弱,卻震得整個空間發麻。
肉瘤不動了。
裂紋裡滲出的不再是血,是光,淡金色的,像晨霧裡的第一縷日頭。
吳浩低頭看自己右臂。
冰鱗全掉了,新生的皮膚下,金色脈絡緩緩流動,像河,像路,像某種規則正在他體內紮根。
“成了?”他喃喃。
“沒成。”一個聲音說。
——
吳晨曦站在三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