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驟然凝固,仿佛連呼吸都成了奢侈。那道裂痕像活物般蠕動,沿著星核的焦黑紋路蜿蜒而上,每一次延伸,都伴隨著細微的“哢”聲,像是某種沉睡千年的封印正在崩解。深淵的黑暗被這微弱的光映出輪廓,而光本身,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溫度——不是熾熱,而是冷得發燙,像冰與火在血管裡同時燃燒。
吳浩的手指懸在眉心,指尖還殘留著那片龍鱗消逝時的餘溫。他沒有動,也不敢動。他知道,這一瞬的寂靜,是風暴前最後的喘息。
而風暴,已經來了。
裂痕爬過星核底部時,吳浩的指尖仍停在眉心。
那道龍鱗烙印已冷卻,如陳年舊疤貼在皮肉上,不疼也不癢。可他清楚,方才那抹溫熱不是幻覺——是有人用儘最後氣力,替他拂去額前的塵與痛。
寧紅夜立於三步之外,手臂上的冰晶羽毛微微震顫。她未動,但瞳孔已縮成針尖,顯然察覺到了那自裂縫中滲出的異樣氣息——無形、陰冷,卻又帶著某種熟悉的執念,如同從記憶深處爬出的毒蛇。
空氣開始扭曲,像被看不見的熱浪攪動。吳晨曦靠在他肩上,呼吸輕淺,仿佛睡去。可她左手仍死死攥著黑鐮的柄,指節泛白,指甲縫裡滲出血絲,無聲訴說著她並未真正放鬆。
陳曉琳站著,未倒。但胸口的裂痕已蔓延至鎖骨,銀血順著肋骨滑落,在地上積成一小灘。血仍在冒煙,像熔化的金屬滴在寒冰上。她低頭看著那灘血,忽然笑了:“原來血還能冒煙。”
話音未落,一道黑絲從裂縫中彈出,快得近乎虛影,直撲寧紅夜後心。
吳浩動不了。靈力枯竭,識海結冰,連抬手的力氣都被抽乾。他隻能眼睜睜看著那道黑影逼近,像根淬毒的針,紮向那個唯一未倒下的人。
可陳曉琳動了。
她沒有撲,也沒有擋。她抬起手,掌心朝上,焚天雀的殘魂從她手腕飛出,如一縷灰燼,迎著黑絲撞了上去。
“我還……沒輸呢。”她說。
下一秒,她的身體炸開了。
不是爆裂,是碎。像一尊石像從內部崩解,裂縫順著四肢蔓延,每一道都滲出滾燙的神血。那些血沒落地,被她用最後的意念托在空中,澆向焚天雀的灰燼。
灰燼燃了。
火是銀白色的,帶著硫磺味和焦骨的氣息。火焰卷過神血,凝成一尊展翼的鳳凰雕像,剛好把寧紅夜罩在下麵。
黑絲撞上去,發出“滋”的一聲,像燒紅的鐵浸進油裡,瞬間扭曲、蒸發。
鳳凰雕像停在半空,翅膀張開,尾羽垂地,像是剛從火裡爬出來,還沒涼透。寧紅夜抬頭看著它,嘴唇動了動,沒出聲。
吳浩終於把手放下來。
他看著陳曉琳剩下的半截手臂,還有她臉上那點沒散的笑,忽然覺得有點荒唐。
“你這算啥?”他嗓音啞得像砂紙磨牆,“臨死前搞藝術展?”
她歪了下頭:“哥,你說過……人死了,也得有人記得她擋過一劍。”
他沒回。
吳晨曦在這時候抬起了頭,看了他一眼,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插在地上的黑鐮。她沒說話,但手鬆開了。
吳浩知道她在想什麼。
他也想。想上一章那些畫麵——秘典燒進劍鞘,玄冰螭化成光,陳曉琳撕開胸口,吳晨曦把精血吐出來……一個個都像是在說:“你不用再扛了,我們替你扛一次。”
可扛完之後呢?
他閉了下眼。
識海裡,沙盤隻剩最後一絲殘影,像快沒電的燈,忽明忽暗。它不再推演,不再計算,隻是安靜地懸在那裡,映出無數過去的畫麵——他救寧紅夜那次,沙盤說“會引發心魔反噬”;他護吳晨曦那次,沙盤警告“壽元折損十年”;他信陳曉琳那次,沙盤直接黑屏。
可他還是做了。
每一幕背後,都有雙眼睛在看。不是監視,是注視。溫和的,帶著點無奈,像是在說:“又來了,這小子又不聽勸。”
現在那雙眼睛終於清晰了。
不是幻象,不是記憶碎片,是活生生的意誌,從沙盤殘影裡走出來,站在他識海中央。
初代劍尊。
不是傳說裡的弑神者,不是九界口中的瘋子,就是一個男人,穿著褪色的藍袍,袖口磨了邊,右手指節上有道舊疤——和他一模一樣。
那人看著他,笑了笑。
沒說話,隻是點點頭,然後抬起手,輕輕按在他心口。
那一瞬,沙盤殘影熄了。
但吳浩知道,它沒消失。
它隻是換了個地方——從識海,移到了血脈裡。像一粒種子,埋進土裡,不再發光,卻開始生根。
他睜開眼,發現自己的手已經按在了魂光轉輪上。
轉輪還在,但不再旋轉。星核裂開後,它像是失去了動力,光點懸浮在空中,像被凍住的螢火蟲。可就在他掌心貼上去的瞬間,那些光點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