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卡在礁石縫裡,骨頭硌著石頭,沒人睡。
夜黑得像鐵皮蓋下來,壓得胸口發悶。海風從遠處卷來鹹腥的氣息,夾雜著碎冰撞擊岩壁的脆響,一聲聲,像是某種古老節拍的倒計時。可那種被追著跑的慌,不知怎麼,鬆了一絲——仿佛獵手在暗處停下了腳步,靜靜等著獵物喘息。
吳浩仰躺著,識海裡的沙盤還在閃,微弱,斷斷續續,像快燒儘的燈芯。每一次明滅,都牽動著他腦中深處那根緊繃的神經。他能感覺到,那不是普通的靈識波動,而是命運之線在劇烈震顫,如同琴弦將斷未斷,發出最後一聲悲鳴。
他忽然明白——他們沒逃出靜室,是被人推進了更大的局。
那道沉進海裡的黑線,不是退路,是引線。
風貼地刮,卷著濕霧,像誰沒咽下的呼吸。霧氣在礁石間繚繞,凝成模糊的人影,又瞬間散去。吳浩閉了閉眼,識海深處傳來一陣刺痛,仿佛有無數細針在紮他的神魂。他咬牙忍住,沒有動。
吳晨曦的手攥著守念之刃,劍柄硌進吳浩掌心,燙得像燒紅的鐵。她的指節泛白,指尖微微發顫,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恐懼——一種深埋在骨子裡的、源自千年前輪回的恐懼。
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隻知道一旦鬆手,某種東西就會徹底失控。
吳浩沒抽手,也沒勸,隻是順著那力道坐下來,背靠礁石。右臂的冰鱗哢哢響,寒氣往骨頭縫裡鑽,像有無數細小的蟲子在啃噬他的經脈。那是碎冰體質反噬的征兆,每一次強行壓製黑氣,身體都會付出代價。
他閉眼,識海一震。
沙盤晃了晃,裂紋裡滲出光,像快斷的燈絲被人硬續了口氣。光芒微弱卻執拗,一寸寸照亮那些斷裂的因果線。他沒急著推演,先用碎冰體質把體內那股黑氣壓進丹田,凍成一根針,紮進氣海最深處。
疼是真疼。五臟六腑像是被冰錐貫穿,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可更吵的是腦子裡的雜音——守念之刃指向海麵,可那不是方向,是鉤子,鉤著記憶從水底往上拽。
那些畫麵支離破碎:雪原上的巨鎖、焚天的劍光、跪地的身影、碎裂的心臟……還有那一聲低語,穿越千年,落在耳畔——
“你來了。”
吳浩猛地睜眼,額角青筋暴起。
“你鬆手,我才能看。”他嗓音啞,像是砂紙磨過喉嚨。
吳晨曦不吭聲,手指收得更緊,指甲陷進皮肉,指縫間滲出血珠,順著劍柄滑落,滴在礁石上,發出輕微的“嗤”聲,竟將石頭腐蝕出一個小坑。
吳浩歎口氣,抬手在自己掌心劃了一道。血珠滾落,滴進識海,落在沙盤裂痕上。
光猛地一跳,殘影穩了些。
他逆著守念之刃的牽引回溯,意識如逆流而上的魚,衝破層層迷霧。終於,他看清了水下的黑線——那根本不是逃,是斷。像一根線被人從中間剪了,一頭沉進深海,另一頭……連著玄冰螭。
她靠在另一塊礁石上,手按著心口,呼吸虛得像風。月光偶爾破雲而出,照在她臉上,蒼白如紙。新長出來的心臟跳得不穩,每一次搏動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可每當守念之刃微顫,心跳就跟上了節奏,像被什麼喚醒了。
“你記得嗎?”吳浩突然問,“心被封印前,最後看見的是什麼?”
玄冰螭抬眼,眼神有點空。她望著海麵,仿佛在看一段不屬於這個時空的記憶。
“黑。全是黑。”她喃喃道,“然後……有光,像劍。”
“什麼劍?”
“不知道。”她搖頭,眉頭微蹙,“隻記得……我在等一個人。”
她頓了頓,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等他來殺我。”
吳浩眯眼,沙盤開始抖。裂紋中浮出畫麵:冰原之上,巨鎖懸空,符文纏滿鎖身,正一塊塊剝落。寒風吹過,那些符文如灰燼般飄散,露出鎖鏈深處蠕動的黑影。
鎖下跪著一人,玄袍,低首,手中捧著星髓碎片,往鎖眼嵌。他的動作極慢,仿佛每一步都在承受千鈞之重。
“玄衣使。”吳浩咬牙,聲音裡帶著恨意。
沙盤標注浮現:【引導者·玄衣使】。
“放屁。”顧清寒突然開口,靠在劍上,臉色發青,嘴角還掛著血痕。她冷笑,“他追了我們三條命,現在說他是‘引導者’?他殺我師尊,毀我宗門,逼我跳崖轉世——這也叫‘引導’?”
“不是現在。”吳浩盯著畫麵,聲音冷靜得可怕,“是過去。千年前。”
畫麵一轉,鎖崩一角,劍光衝天。初代劍尊立於廢墟,黑發狂舞,劍尖滴血。可他的心口,是空的——一個巨大的窟窿,裡麵沒有血肉,隻有一團緩緩熄滅的星火。
下一瞬,玄衣使跪地,捧起那顆碎裂的劍心,埋進冰層。冰封萬裡,符文成陣,星火被封入最深處。
“他不是來鎮壓弑神者的。”吳浩聲音冷下來,“他是來埋劍心的。沒有那顆心,輪回鎖壓不住本源;沒有本源躁動,弑神者就不會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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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在幫我們?”陳曉琳虛弱開口,手腕上的印記忽明忽暗,那是她與輪回鎖的共鳴痕跡。她臉色慘白,顯然靈力幾近枯竭。
“不。”吳浩搖頭,“他在完成閉環。每一次弑神,每一次創世,都是同一條路走一遍。他點火,我們走。”
空氣靜了半拍。
海浪拍岸,聲音遙遠得像另一個世界。
“那我們算什麼?”顧清寒冷笑,手指摳進沙裡,“跑圈的狗?任他擺布,死了又活,活了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