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浩的手指又淡了一分。
像被風吹散的灰。
剛才那一劍,抽乾了他最後一絲氣力。那不是尋常的斬擊——是將自己作為引信,點燃了整座九界殘脈的終焉之火。他想說話,喉嚨裡卻隻擠出半聲嘶響,像鏽鐵刮過石板,刺得人心頭發顫。
嘴唇動了動。沒人聽清。
也沒人敢上前。
風從地底裂隙中爬上來,帶著焦土與腐朽靈根的氣息,吹得衣袂獵獵作響。遠處那扇虛門懸在半空,金光不再閃爍,穩得如同亙古便存在於此。可它已不再是希望的象征,而是一道沉默的墓碑,銘刻著舊時代的終結。
吳晨曦往前衝了一步,膝蓋剛彎,手腕猛地一緊。
顧清寒拽住了她。
“彆碰。”聲音冷得像從凍土裡挖出來的鐵鏈,“他不讓。”
“他都快散了,還管這些?”吳晨曦猛地抬頭,眼眶通紅,淚水在睫上凝成細珠,下一瞬便滾落,“他是我哥!我不碰他誰碰?你告訴我!”
“他管。”顧清寒沒鬆手,指節發白,仿佛攥住的不是她的手腕,而是某種即將崩塌的秩序,“你沒看見他左手還壓著地?那是封印的錨點。”
吳晨曦一怔。
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吳浩的左手掌心死死貼在裂隙邊緣,指尖近乎透明,血脈早已看不見,皮肉像是由光織成,隨時會隨風化去。可那條曾翻湧黑氣、吞噬過無數修士神魂的裂縫,此刻靜得像死水,連一絲漣漪都無。
沒有亂流,沒有震顫。
原來他還撐著。
不是靠劍,不是靠陣。
是拿自己當最後一道閘門,用殘存的生命力死死頂住那扇通往混沌的門扉。他的身體已非血肉,而是成了某種介於存在與虛無之間的“媒介”——以魂為引,以命為鎖,將九界最後的裂痕釘死在這片廢土之上。
她喉嚨一哽,慢慢跪下。三尺之外,再不敢近。
陳曉琳站在另一側,手指微顫。
焚天雀翎在掌心展開,輕輕朝吳浩眉心遞去。翎羽尖剛觸到皮膚,忽然一頓。
識海一片死寂。
沒有金光,沒有波動,連最微弱的回響都沒有。
她又試了一次。魂燈餘火引出一縷靈識,探進去。
空的。像被犁過一遍的荒地,寸草不生,連灰燼都不剩。
隻剩一行字,浮在最深處,像誰臨走前潦草留下的紙條:
規則已歸,無需再推。
手一抖,翎羽落地。她沒去撿。
“它不說話了。”她聲音很輕,幾乎被風吹散,“以後沒人提醒我們,哪條路會死,哪條能活。”
沒人應。
風卷起她的長發,拂過肩頭。她低頭看著自己手腕上的永夜印記——那曾是命運之鏈的烙印,是被神尊操控的證明。此刻,黑邊正緩緩褪去,露出底下一點青色紋路,如同初春破雪而出的嫩芽。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焚天雀臨死前說的話:“當世界不再需要預言,預言才會真正開始。”
她終於懂了。
吳浩不是失敗者,也不是犧牲品。他是那個親手終結“注定”的人。
顧清寒站在另一側,戰袍破口處滲著血,但她仿佛感覺不到痛。她抬手一揮,寒氣凝出一麵冰鏡。不大,剛好照出他們四人。
鏡中——
吳浩跪在中央,身體近乎透明,像一尊快化掉的雪雕,輪廓邊緣泛著微弱的銀光,那是他最後的靈核在熄滅前的餘暉。
吳晨曦在他前方,滿臉淚痕,雙拳緊握,指甲掐進掌心也不覺。
陳曉琳站在左,眼神複雜,有悲,有敬,更有釋然。
她自己在右,目光沉靜如深潭。
而在他們身後,地縫深處,一縷極淡的青氣緩緩升起,細若遊絲,飄搖欲斷。
顧清寒將冰鏡往前推了半尺。
“他看見了。”她說,“我們也看見了。”
吳晨曦一愣,眼淚停了一瞬。
那青氣細如蛛絲,飄到半空就散了大半。可它是從裂隙裡長出來的——不是外來,不是殘留,是地底自己生的。
九界枯了太久。靈機斷了千年。
山河無脈,天地失聲。曾經的修士仰仗天道賜予靈力,如今天道已死,規則重歸混沌,萬物本該永墮沉寂。
可現在,終於有東西想活了。
陳曉琳低頭看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