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間,隻剩下這一片死寂的白。風不是吹的,是刮的,帶著千刀萬刻的寒意,削過裸露的岩石、裂開的冰層,也削過三人殘破的身軀。灰燼從不知何處飄來,或許是焚天雀最後一擊留下的餘燼,又或許是某個早已崩塌世界的殘骸。它們在空中打著旋,如同亡魂的低語,無聲地訴說著劫火之後的荒。蕪。
寧紅夜指尖一縷黑火搖曳,幽幽如鬼火,在她蒼白的手指間跳動。那火不暖,反而吸熱,連空氣都被灼出細小的漣漪。火光映出顧清寒腕上咒文的蠕動——那紋路正往肩頭爬,皮下似有東西活了。像是無數細小的蟲,在血肉之下緩緩遊走,每一次蠕動都牽動著她的神經,讓她指尖微微抽搐。
她咬牙,指甲掐進掌心,卻感覺不到痛。
吳晨曦的血順著劍尖滑落,砸在冰麵,凝成暗紅斑點。
血滴落地那瞬,微微震顫,仿佛大地也在畏懼這血中所含的某種意誌。
林逸的九劍陣快散了。殘劍在冰裡哀鳴,那是靈性將儘的悲鳴,如同老馬臨死前的嘶鳴,不甘又無力。他額角青筋暴起,冷汗混著血水滑落,浸濕了半邊衣領。他死死盯著星髓將現的方向——那是一片被紫金光芒撕裂的天穹,裂縫深處,仿佛有星辰在墜落,有命運在重組。
風暴還沒來。
可他知道,真正的風暴,從來不是風雪。
血順著劍刃往下淌,在冰上砸出小坑。每一滴,都像是敲在命運之鐘上的重錘。
吳晨曦沒動。劍刃抵喉。
她感覺到劍在震——不是手抖,是劍本身在顫,像被什麼從內裡撕扯。那是噬魂劍的共鳴,是它在呼喚星髓,呼喚那塊能喚醒一切記憶、也能吞噬一切存在的本源之石。
她咧嘴,牙縫滲血,聲音沙啞:“你這劍……練得挺雜。”
顧清寒不答。
她眼神冷,像千年不化的寒冰,可手腕上的咒文卻發燙,燙得幾乎要燒穿皮肉。暗紅紋路像蟲,往胳膊上爬,每一寸推進,都帶來一陣刺骨的灼痛,仿佛有火焰在血管裡燃燒。她咬牙送劍,寒冰真氣壓下,試圖以極寒鎮壓那股邪火。
可就在劍鋒要割破喉管時,那股氣猛地拐彎,直衝她識海。
“轟——”
識海如遭雷擊。
她眼前一黑,仿佛墜入無底深淵。無數畫麵碎片般閃現:血衣女子背影、焚天雀的啼鳴、青銅鈴的輕響……還有一雙眼睛,冰冷而熟悉,像是在審判她。
悶哼。膝蓋一軟,差點跪倒。
林逸看得清楚。九劍陣殘力尚存。他抬手一引,殘陣嗡鳴,劍氣如絲,拽著眾人後退半步。冰層裂開,寒氣噴湧,卻未能阻止那股從地底升騰的壓迫感。
陳曉琳癱在冰錐邊,左眼糊血,右手發抖。
可指尖仍摳著地上裂痕——那是焚天雀最後留下的焦印,焦黑如墨,邊緣還殘留著一絲微弱的溫度。她記得那一擊,記得那火如何將她的靈脈灼斷,記得林逸如何用最後三劍替她擋下致命一擊。
她想哭,可眼淚剛湧出就被凍住,成了冰珠。
“走。”林逸吐字,嗓音如火燒過,乾澀而沉重。
沒人動。
寧紅夜半身陷冰,胸口插著輪回鎖殘片,血未止。那殘片像活物,不斷吸取她的生機,每一次心跳都帶來一陣劇痛。她睜盲眼,耳朵微動,像在聽什麼。風聲?心跳?還是……地底的呼吸?
“不對……”她喃喃,“劫火沒燒完,它在底下……活了。”
話落,地底一震。
不是震。是跳。
整片寒淵冰層,像心臟般猛地一縮,又彈。
頭頂裂開,紫金光柱砸下,轟出深坑。
冰屑四濺,寒氣如刀,割裂空氣。
坑中躺一塊石——漆黑,浮銀絲紋路,如星河壓成薄片。
星髓。
吳晨曦瞳孔一縮。
她沒見過,可識海卻突然翻出畫麵:吳浩站在神殿前,捧著同塊石頭,念她聽不懂的詞。那聲音低沉而莊重,像是某種古老的祭文。她想聽清,可下一秒,畫麵碎了,像玻璃被錘砸,碎片紮進意識深處,帶來一陣尖銳的痛。
“九界本源凝的玩意兒。”殘靈聲音從地底浮起,不緊不慢,像是早已等待這一刻,“碰它的人,心裡藏什麼,它就給你看什麼。”
冰層裂開,殘靈升起。半身焦黑,因果線斷得七七八八,可那雙眼亮得嚇人,像是燃燒著最後的執念。他盯著星髓,掃過三人:“重鑄輪回鎖,得用它祭煉。三心同祭——一為犧牲,一為執念,一為背叛。”
吳晨曦冷笑:“你倒是會挑時候。”
“我不挑。”殘靈淡淡,“是它選的你們。”
星髓忽亮。
紫金光掃過。
寧紅夜猛地抱頭,喉嚨擠出悶哼。
她看見母親倒在血泊,手裡攥著青銅鈴。鈴沒響,可她知道——響了,她就得死。那是她七歲那年的記憶,母親為她擋下追殺,鈴聲未起,魂已斷。她曾發誓要毀掉所有鈴聲,可如今,那聲音卻在她耳邊回響,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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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曉琳眼前一黑。再睜眼,她站在黃泉血路。
腳下是無儘的紅沙,天空是灰紫色的裂痕。
林逸躺在她懷裡,魂燈滅了。
她伸手去摸,指尖剛觸他臉,那身體化成灰,隨風散去。她想喊,卻發不出聲,隻能眼睜睜看著他消失,像從未存在過。
顧清寒最狠。
她看見血衣女子轉身,臉和她一模一樣。
女子抬手,咒文同她,可開口,卻是陳曉琳的聲音:“你早就不乾淨了。”
那聲音像刀,剖開她最後一絲偽裝。她想反駁,可體內那股陌生的記憶如潮水湧來——黃泉掠影、焚天訣、血祭之術……全是她不該會的。她是誰?是顧清寒?還是……另一個被封印的存在?
吳晨曦沒見幻象。
她隻看見吳浩。
就站在星髓邊,衝她搖頭。那眼神她太熟——每次她闖禍,他就是這副“又來”的表情。可這一次,他沒說話,隻是轉身,走進光裡,消失不見。
她忽然明白,那是告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