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晨曦沒鬆手,也沒再用力。她就這麼輕輕捏著輪回鎖核心,指腹摩挲著那道細微的裂縫,仿佛在觸碰某種沉睡的脈搏。它在跳。
不是震動,也不是機械般的震顫,而是真的跳——像一顆被埋了千年的種子,在黑暗中悄然複蘇,心跳微弱卻堅定,穿透指尖直抵心口。
她抬起頭,目光穿過冰凰池上浮動的寒霧,落在寧紅夜身上。
寧紅夜跪在池邊,雙膝陷進新土裡,像是早已與這片土地融為一體。她的指尖滲出血珠,一滴、一滴,落在那塊布滿星紋的灰石上。血珠剛觸及石頭表麵,便如露水墜入烈陽,瞬間消失無蹤,連一絲痕跡都未留下。可那石頭卻微微顫動了一下,仿佛饑渴已久的靈魂終於飲到了甘泉。
她緩緩將石頭往土裡按,動作極輕,像怕驚醒一個熟睡的孩子。
陳曉琳靠在寒髓凝成的石台上,臉色蒼白如紙。左腕處的皮膚已蔓延出一圈烏黑,像是墨汁在水中暈開,青鸞翎橫在腿邊,原本流轉霞光的羽毛此刻焦枯卷曲,邊緣甚至裂成了細絲。她喘了口氣,試圖撐起身子去阻止寧紅夜,可指尖剛觸到空氣,一股無形的力量便猛然彈回,震得她整條手臂發麻。
“彆碰。”她低聲說,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這地方……不認我們。”
吳晨曦往前走了一步,地麵毫無反應。第二步,腳底突然一滑,像是踩上了覆霜的冰麵,她本能地穩住身形。第三步,一道透明屏障憑空浮現,狠狠撞上她的胸口,力道之強,竟將她推得後退半步,膝蓋重重磕在地上,疼得她眉頭一皺。
“搞什麼?”她揉了揉膝蓋,冷笑出聲,“我又不是去搶她飯碗。”
沒人回答。
風從池底升起,帶著刺骨的寒意,卷起幾片凍結的落葉,在空中打著旋兒。寧紅夜低著頭,眼淚無聲滑落。可那些淚珠還未落地,就在半空中凝成了晶瑩剔透的冰晶,簌簌落入新翻的泥土,發出細微的“嗒”聲,像是時間在低語。
那土不是普通的泥。它是寒髓與星隕熔煉千年才凝結出的新土,踩上去會化作薄霧升騰,若長時間接觸,手指會漸漸麻木,直至失去知覺。可當寧紅夜的手插進土中時,卻如同伸進了溫熱的泉水,毫無阻礙,甚至連一絲漣漪都未激起。
吳晨曦盯著她的背影,忽然覺得不對勁。
“你什麼時候學會種地了?”她問,語氣帶著幾分譏誚。
寧紅夜沒回頭,聲音輕得像風吹過枯草:“這不是種地。這是葬。”
“葬誰?”
“未來。”
吳晨曦嗤笑一聲:“說得跟真的一樣。你當自己是土地廟裡的老神仙?能預知生死、掌控命運?”
寧紅夜終於轉過頭來。
她臉上沒什麼表情,平靜得近乎冷漠,可那雙眼睛卻紅得嚇人,像是有火焰在瞳孔深處燃燒,又像是血淚乾涸後的餘燼。她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
“我流的血,能喂這塊石頭。你的不能。陳曉琳的也不能。隻有我能。”
“憑什麼?”吳晨曦眯起眼。
“因為它認得我。”她說,“一千年前,我就在這兒埋過一次。”
吳晨曦愣住了。
她沒再往前衝。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忽然意識到一件事——寧紅夜不是在執行任務,也不是在完成某個組織的指令。她是在履行一種早已寫進命運的儀式。每一個動作,每一滴血,每一聲呼吸,都像是刻在骨子裡的宿命,無法更改,也無法替代。
她低頭看向手中的輪回鎖核心,裂縫中浮出一絲金紋,一閃而逝,如同流星劃過夜空。那一瞬,她仿佛聽見了某種遙遠的呼喚,來自地底,來自星辰,來自時間儘頭。
“所以這就是你說的傳承?”她對著空氣說,更像是在質問整個世界,“一塊破石頭,一道縫,外加一場莫名其妙的葬禮?”
依舊無人回應。
池水輕輕拍打著岸邊,節奏規律得像呼吸,又像心跳。水麵下,隱約可見一道道暗金色的紋路緩緩流動,那是秩序的殘痕,是九界法則崩塌後沉澱下來的熔岩。
陳曉琳咬牙撐著石台站起來,試了試左腿,勉強站穩。她撿起青鸞翎,眼神一狠,猛地將翎羽按進手腕上的印記。刹那間,赤焰騰起,如火龍咆哮,直撲那塊灰星石。
可火焰剛觸到石頭表麵,竟像撞上無形壁壘,猛地一縮,隨即倒卷回來,順著她的手臂逆流而上。她悶哼一聲,想甩手掙脫,卻發現那火不在皮膚上,而在血管裡,在經脈中燃燒,一路向心臟逼近。
“停!”吳晨曦撲過去,一把抓住她肩膀往後拽。
火熄了。陳曉琳跌坐在地,臉色慘白,冷汗順著額角滑落,呼吸急促得像跑了十裡山路。
“我說了……彆碰。”她喘著氣,“它不讓我們知道。”
“為什麼?”吳晨曦盯著那塊石頭,聲音陡然拔高,“它怕什麼?”
“不是怕。”寧紅夜輕聲說,目光仍落在泥土之上,“是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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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護誰?”
“你們。”
吳晨曦笑了,笑聲裡卻沒有半分笑意:“真是夠貼心的。寧死不讓看一眼,就為了‘保護’我們?”
寧紅夜沒理她,繼續把石頭往土裡壓。最後一寸沒入泥土時,整片新土忽然亮了一下,幽藍色的光芒自地下泛起,像是有一盞古老的燈被重新點燃。那光順著泥土蔓延,勾勒出九界脈絡的輪廓——山川、河流、星軌、冥河、天門、黃泉……一閃即滅。
她閉上眼,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黃泉重連,需要有人替死人走完最後一程。現在,輪到我替你們守住這一程。”
吳晨曦看著她很久,忽然問:“那你算什麼?守門的?還是墊腳石?”
“我是平衡。”寧紅夜睜開眼,眸光深邃如淵,“碎冰體質、噬魂劍體、永夜血脈……這些力量太重,九界扛不住。總得有人把多餘的部分接過去,不然遲早崩塌。”
“所以你就把自己當垃圾桶?”吳晨曦冷笑。
“我是容器。”她說,“而且是唯一不會炸的那個。”
吳晨曦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