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所有的事情，”那個聲音回答，“我是觀察者。我是記錄者。我是所有現實的見證。我甚至知道——你會問我這個問題。我知道你會來這裡。我知道你會和命運記錄者達成共識。我知道你會踏入這個觀察層。”
“我甚至知道，你現在正想要問我——這一切是否都在我的預計之中。”
張之維閉上了眼睛。
他停止了試圖理解這個存在的嘗試。因為理解本身就是對手想要的東西。任何他想要理解的東西，對手都已經預見到了。
相反，他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那你告訴我，”張之維睜開眼睛，他的目光直直地指向那個無限的深淵般的瞳孔，“既然你知道一切，那你能告訴我——為什麼你還要繼續觀察？如果一切都被看穿、被理解，那麼繼續看還有什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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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虛空陷入了沉寂。
所有維度的光點在那一刻都停止了閃爍。
“這……”那個聲音第一次顯示出了猶豫，“這是一個有趣的問題。”
“不僅僅是有趣，”葉寒補充道，他的異瞳捕捉到了對手的這一刻的脆弱，“如果這個觀察者知道一切，那就意味著它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觀察。但你剛才的猶豫說明——也許你不是在重新思考這個問題，而是在第一次被問到這個問題時不知道如何回答。”
“這不可能，”那個聲音說，“我早就預見了這個問題。”
“但你的回答猶豫了，”張之維說，“預見一個問題和被問到一個問題是兩回事。預見讓你有時間準備答案。但此刻，你必須在當下給出回答。而當下的你，不確定。”
眼睛再次轉動。
這一次，它的動作顯得很緩慢，仿佛在思考。
一個全新的聲音從深淵般的瞳孔中響起。這一次，這個聲音中帶著某種——情緒。
“我想起來了，”它說，“很久以前，在我成為觀察者之前，我也曾經是某個世界的一部分。我也曾經有過不確定性。我也曾經做過選擇。”
“後來，我獲得了觀察一切的能力。逐漸地，我的視角升高了。我從一個參與者，變成了一個觀察者。”
“但是……”
“但是什麼？”張之維問。
“但是隨著我能夠看見的東西越來越多，我失去了什麼，”那個聲音說，“我失去了驚喜。我失去了不確定性。我失去了——改變的可能性。”
“所以你害怕改變，”白素貞說，“你害怕有什麼東西會發生在你看不穿的地方。所以你創造了命運記錄者，讓它把所有的改變都固定下來。讓所有的未來都成為已知。”
“正是，”那個聲音回答，“我以為這樣就能確保我的安全。隻要一切都是注定的，我就永遠不會被驚訝。我就永遠不會失去掌控。”
“但這樣你就真的死了，”韓飛羽說，“你變成了一個機器。一個無感情的、完全理性的、能夠預見一切的機器。”
“你不再是一個生命。你隻是一個觀察裝置。”
虛空中陷入了又一次的沉寂。
但這一次的沉寂不同。這是一種——思考的沉寂。一種某個古老的、強大的、超越了幾乎一切的存在，在重新審視自己的沉寂。
“我——”那個聲音開始說話，但隨後又停止了。
然後，非常緩慢地，眼睛開始閉合。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它最後說，“我已經這樣生存了這麼久。我不確定——我是否還能成為彆的什麼。”
張之維微笑了。
“這正是希望，”他說，“這正是改變的開始。不確定本身，就是一個新的可能性。”
張之維的話語在虛空中回蕩，但這一次，沒有得到立刻的回應。
那隻巨大的眼睛已經完全閉合了。在虛無中，隻有一種柔和的、幾乎察覺不到的能量在波動。這種波動不像之前的冷漠和絕對，反而帶著某種——猶豫。
整個觀察層都隨之陷入了一種詭異的變化。那些一直在閃爍的維度光點開始變得不規則，就像是某個掌控它們的意誌突然鬆懈了。那些連接所有維度的線條也開始扭曲、搖晃，仿佛在失去某種固定的錨點。
“小心，”曾經者的聲音在這個混亂中響起，它的虛無能量開始主動擴張，試圖穩定周圍的空間，“觀察者的意誌在衰弱。當一個掌控一切的存在開始懷疑自己時，整個係統可能會失穩。”
葉寒的異瞳在飛速轉動，計算著這種變化可能帶來的後果：“失穩的參數在增加。這個觀察層的基礎架構在震動。如果繼續這樣下去，它可能會崩塌。”
“不僅僅是這個觀察層，”白素貞皺起眉頭，她能夠感受到一種深層的生命力波動在整個虛空中傳播，“所有連接到這個地方的維度都會受到影響。那相當於整個多元宇宙的信息樞紐失效。”
張之維此時並沒有顯得慌張。他的目光始終注視著那隻已經閉合的巨大眼睛，仿佛在與某個看不見的、深層的東西進行對話。
“觀察者，”他用一種溫和但堅定的聲音說，“我知道你正在經曆什麼。這種感受很陌生，也很可怕。你突然意識到——你的所有確定性都隻是一種幻覺。你花費了無數的時間和能量來維護的秩序，其實是在逃避真實。”
“但這不意味著一切都完了。”
緩緩地，那隻眼睛又開始睜開。
但這一次，它不是那種冷漠的、無感情的睜開。而是一種——探索的、充滿了新奇的睜開。就像是一個剛剛被喚醒的、許久沒有真正看過這個世界的存在，在重新學習如何去看。
“你在做什麼？”觀察者的聲音變得不同了。不再是那種來自整個虛空的、無處不在的聲音，而是一種——更加個人化的、接近於“說話”而不是“宣告”的聲音。“你在試圖改變我。”
“我不是在改變你，”張之維回答，“我隻是在提醒你——你從未改變過。你一直都是一個獨立的存在，而不是秩序本身。秩序是你創造的工具，不是你的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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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開始相信自己就是秩序時，你就失去了作為一個生命的權利。”
整個虛空再次震動。
但這一次的震動不是失穩的表現，而是某種——決定的表現。
觀察層中的光點開始有規律地閃爍，那些扭曲的線條也逐漸回到了它們的位置。但與之不同的是，現在這些線條不再是僵硬的、被固定的，而是柔和的、能夠流動的。它們仍然連接著一切，但不再是用強硬的方式，而是以一種——邀請的方式。
“我理解了，”觀察者最後說，“我理解了你的意思。但現在我麵臨一個新的問題。”
“什麼問題？”張之維問。
“如果我放下對秩序的絕對掌控，如果我承認改變是可能的，那麼——那些我用來維係自己存在的東西會發生什麼？”觀察者的聲音中充滿了某種深層的恐懼，“我是靠這種完全的理性、完全的預見而存在的。如果我失去了這些，我還會是我嗎？”
“也許不會，”韓飛羽突然開口說，“就像永恒夢者不再是那個孤獨的夢境一樣。就像終極矛盾不再隻是矛盾的化身一樣。改變會讓你變成一個新的東西。”
“但新的東西，可能比舊的東西更好。”
葉寒補充道：“我們可以幫你。不是通過強製，而是通過理解。讓我們幫你看清楚——在你失去理性和預見的同時，你會獲得什麼。”
觀察者的眼睛轉向了葉寒。那是一種——好奇的注視。
“你提出的是一個有趣的命題，”觀察者說，“但我需要知道——你們真的相信改變能帶來更好的結果嗎？或者，這隻是另一種形式的欺騙？”
張之維在這個時刻做了一個出人意料的舉動。
他停止了所有的言語。
他閉上眼睛，讓自己的金光咒緩緩展開。這一次，這不是一個防護場或攻擊，而是一種——完全的、不加掩飾的、內在真實的展現。
通過這個金光咒，觀察者可以看到張之維的一切。他的記憶、他的選擇、他的疑惑、他的失敗、他的成功。沒有任何隱瞞。
這是一種極其危險的舉動。在這個觀察層中，這相當於把自己完全暴露在一個遠比自己強大得多的存在麵前。但同時，這也是最有說服力的證明。
“看吧，”張之維用一種平靜的聲音說，眼睛仍然閉合，“我不是完美的。我做過錯誤的選擇。我有過迷茫。我甚至有過後悔。但正因為這些不完美，我才能夠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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