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總是充滿了冷漠和不屑的黑色眼眸,此刻卻像是承載了整個世界的重量,疲憊而又空洞。
“我爸退役的事……其實沒多少人知道真相。”姬千鶴的聲音,低得像是在自言自語,每一個字,都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陳舊的鐵鏽味,“張叔……就是我爸以前的教練,他一直在幫忙瞞著。動用了不少關係,讓官方也發了通告,就說是……傷病退役。時間久了,也就沒人再關注一個過氣的摔角手了。”
她停頓了一下,像是在回憶什麼極其不愉快的事情,眉頭緊緊地鎖了起來。
“但……不知道為什麼。”她深吸了一口氣,那口氣,又冷又長,“柳如煙……那個家夥,不知道從哪裡,知道了所有的事情。我媽出軌,我爸家暴……所有的一切。”
“然後,她就開始造謠。”
“她說……我媽是個妓女。說她整天混跡在各種夜店裡,用賣身的錢,去包養小白臉。”
“這些話……傳得很快。小孩子嘛,總是對這種肮臟又刺激的謠言,最感興趣。”
“她開始拉幫結派。因為我……長得還行,成績也比她好。她一直很嫉妒我。所以,她抓住了這個機會,用儘了所有你能想到的、最惡毒的手段,來霸淩我。”
“往我的課桌裡塞死老鼠,在我的書本上畫滿了侮辱性的塗鴉,把我的體育服剪得破破爛爛……還有,聯合全班,甚至全年級的女生,孤立我。”
“久而久之……全校的人,都開始用那種眼神看我。那種……混雜著鄙夷、同情和……看好戲的眼神。”
“所以……”姬千鶴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從那天起,我就再也沒有穿過裙子了。我開始打架,開始說臟話,開始用最凶狠的樣子,去麵對每一個人。”
“我要讓他們所有人都知道……我姬千鶴,不好惹!”
“再後來……初中畢業,因為打架鬥毆的處分太多,沒有一個高中願意收我。又是張叔……他到處托關係,求爺爺告奶奶,甚至……甚至都給人下跪了……我才有書讀,進了十四中。”
故事,說完了。
很簡短,卻又無比的沉重。像一塊巨大的、冰冷的石頭,壓在蕭雨晴那顆柔軟的心上,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淚流滿麵。
晶瑩的、滾燙的淚珠,不受控製地,從他那雙漂亮的粉紅色眼眸裡,一顆接著一顆地,滾落下來,劃過他白皙的臉頰,最後,滴落在他懷裡那隻小白熊柔軟的絨毛上,洇開了一片深色的、濕漉漉的痕跡。
“嗚……太過分了……”他哽咽著,聲音裡充滿了難以抑製的憤怒和心疼,“那些……那些欺負你的人……那個柳如煙……她……她實在是,太過分了!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樣!”
他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像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姬千鶴看著他這副哭得梨花帶雨、比自己這個當事人還要傷心一百倍的模樣,心裡,那塊一直以來都又冷又硬的、被冰封了許久的堅冰,仿佛“哢嚓”一聲,裂開了一道細微的、卻無法再愈合的縫隙。
這個傻兔子……
明明自己都沒有哭……
他倒先哭得這麼慘……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心疼、無奈和……一絲奇異的、前所未有的溫暖情緒,瞬間淹沒了她所有的悲傷和憤怒。
她伸出手,那雙總是充滿了力量感的、骨節分明的手,此刻卻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小心翼翼的溫柔。
她輕輕地,捧住了他那張掛滿了淚痕的、哭得像隻小花貓一樣的臉。
然後……
在蕭雨晴那雙還帶著淚水的、充滿了錯愕的粉紅色眼眸的注視下,她緩緩地,俯下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