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水潑在臉上的瞬間,他甚至沒來得及眨眼。
涼意順著發絲往下淌,水珠墜在睫毛上,模糊了視線,也澆滅了胸腔裡最後一點躁動的火氣。
季皖沒動,就那麼直直地坐著,醉酒後的頭痛還在隱隱作祟,胃裡翻江倒海,可比起這些,心口那陣密密麻麻的疼更甚,像被人攥住了軟肋,輕輕一擰,就疼得喘不過氣。
他垂著眼,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水珠,下頜線繃得很緊,卻沒什麼表情,隻有眼底深處翻湧的情緒,被垂下的眼簾藏了大半,隻剩零星的脆弱,暴露在昏暗的光線下。
身前的沐橙靜靜看著,沒有說話,也沒有靠近。
目光落在季皖身上,從他濕透的發梢,到他緊繃的肩線,再到他藏在陰影裡的臉,帶著一種複雜難辨的情緒,無聲地交織在空氣裡,沉甸甸的,壓得人喘不過氣。
麵前的季皖渾身上下都透著破碎,可她不能心軟,她要搞清楚當年的事。
為什麼,為什麼即將談婚論嫁的男朋友會出軌。
這其中,有多少季皖的手筆。
氣氛沉寂,思緒翻飛。
沐橙總覺得,街口的瓷藝店是第一次見,但其實,他們比想象中的要早。
九年前,他20歲,趙又又12歲。
12歲的趙又又被所有人保護著。
作天作地的小公主酷愛折騰人。
“哥哥,哥哥,我要吃學校後門的燒烤~”
臨近深夜,小公主還要讓他去買宵夜。
剛洗漱完的季皖反手將她推出房門,並拒絕了她的無理取鬨。
訴求沒被滿足的小公主張嘴就在門口嚎。
聲音過大,胡嬸跟福伯已經路過幾次。
提議讓彆人去還不願,鑒於剛才的拒絕,非要讓他去。
坐下不到一分鐘的季皖把電腦蓋上,生怕她把爺爺吵醒,“不許哭。”
說她的同時,也在觀察那張小臉。
看清後,他冷哼,雷聲很大,雨點半滴沒見。
被凶了的小公主憋著氣,滿臉委屈的看著他。
剛才沒落的淚,此刻已經聚集在眼眶。
她前幾天馴馬受傷,為了不讓傷口留疤,一直控製著她的飲食。
頗為無奈,隻得鬆口,“我去買。”
話落,大小姐一蹦三尺高,雀躍的聲音感染了場上所有人。
天色很晚了,他選了輛黑色的奔馳。
小雨淅淅瀝瀝,藏在學校後麵的小巷開不了車進去。
宵夜打包好後,已經深夜,小公主的信息催促下,他撐傘走出。
27歲的沐橙有很多愛她的人。
可18歲的沐橙隻有一條跟她相依為命的狗。
為了那條狗,她可以無視風雨,無視危險,隻為能救下她的夥伴。
“先生,求你,幫幫忙。”
她冒險攔下了他的車,狼狽的模樣,仿若見到救世主。
後座裡,渾身濕透的她儘可能抱住她懷中的狗,給予最大的溫暖,“丫丫,丫丫,你堅持住。”
後視鏡中,那雙通紅的眼睛,看起來比趙又又的假哭得真實多了。
放在方向盤上的手緊了又鬆,一向潔癖的他脫下了身上的外套。
幸好出門急,隨意撿了件寬大的大衣,能蓋住她們。
醫院裡,他交了費,安排了人看顧。
剛拿到手的宵夜也順手留下。
再次回去時,那家宵夜已經關門。
那晚,等到淩晨的小公主沒能吃上宵夜,單方麵跟兄長冷戰了幾天。
21歲,他受邀回校,見到了恩師口中頗有天賦的小師妹。
是她,當年深夜,冒冒失失攔在他車前頭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