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慎的意識在無邊的黑暗與刺骨的冰冷中沉浮,每一次試圖掙紮都帶來左胸下方撕裂般的劇痛,仿佛靈魂都要被那陰毒的力量扯碎。他感覺自己在下墜,墜入一個沒有光、沒有聲音的深淵。孫老栓絕望的眼神,錢典吏僵硬的屍體,春紅焦黑的胸口,還有朝堂上那一張張道貌岸然卻冰冷如鐵的臉……如同破碎的畫卷在黑暗中翻湧。
“……慎兒……”
一聲低沉而熟悉的呼喚,穿透了意識的重重迷霧,帶著難以言喻的沉穩與關切。是父親?楊慎模糊地想,怎麼可能……父親遠在天水……
緊接著,一股難以想象的威壓降臨了。
這股威壓並非刻意針對他,而是如同無形的天穹傾覆而下,籠罩了整個京城!紫宸殿的琉璃瓦在無聲地嗡鳴,皇宮的朱紅高牆仿佛在顫抖,長街的青石板縫隙中,塵埃被無形的力量壓得緊貼地麵。所有身處京城的人,無論是引氣小修還是築基強者,無論是販夫走卒還是王公貴族,在這一刻都感到心臟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緊,靈魂深處湧起最原始的、麵對洪荒巨獸般的戰栗!
長街之上,抱著楊慎的周玄策猛地勒住馬韁,坐騎驚恐地人立而起,發出淒厲的嘶鳴。他懷中的楊慎身體微微一震,那股磅礴的生命力正是從皇宮方向傳來。趙峰、陳風、楊影、楊山等所有人,全都僵在原地,臉色煞白,冷汗瞬間浸透衣衫,連手指都無法動彈分毫!他們能清晰地感覺到,在那股仿佛能碾碎星辰的威壓麵前,自己引以為傲的修為,渺小得如同塵埃!
皇宮上空,空間無聲地扭曲、蕩漾。三道身影沒有任何征兆地出現在那裡。
為首一人,身著深青色儒衫,麵容清臒,眼神深邃平靜,正是楊雲澍。此刻的他,再無半分天水郡守的儒雅平和,周身縈繞著一種與天地渾然一體的氣息,赫然是築基巔峰!他手中托著一顆龍眼大小、通體碧綠、散發著濃鬱生機的丹藥,正是這股磅礴生命力的源頭。他目光第一時間鎖定了周玄策懷中的楊慎,眼中閃過一絲痛惜。
在他左側,是一位身著月白長袍,背負一柄古樸無鞘長劍的青年。青年麵容俊朗,眼神卻銳利如寒星,周身劍氣內斂,卻讓周圍的空間都隱隱產生割裂感。他隨意地站在那裡,便如同一柄隨時能斬破蒼穹的神劍!正是楊慎的二叔——金丹中期劍符雙修,楊雲澈!
在楊雲澍右側,則是一位身材魁梧如鐵塔的老者。老者須發皆白,卻根根如針,臉上布滿刀刻斧鑿般的皺紋,眼神淡漠得如同萬載寒冰,沒有絲毫情緒波動。他隻穿著一件粗布麻衣,赤著雙腳,但那虯結的肌肉仿佛蘊含著能徒手撕裂龍象的力量!一股沉重、霸道、仿佛來自洪荒的氣息以他為中心彌漫開來,壓得整個皇宮的靈氣都為之凝滯!元嬰初期體修——楊慎的二叔公,楊槿!
“吾兒……”楊雲澍一步踏出,瞬間跨越了空間的距離,出現在周玄策馬前。他甚至沒有看周玄策一眼,隻是伸出手,輕輕一招。
周玄策隻覺得懷中一輕,重傷垂危的楊慎已被一股柔和卻無法抗拒的力量托起,緩緩飛向楊雲澍。周玄策心中翻起滔天巨浪,這位天水郡守……竟有如此修為?還有他身邊這兩位……那恐怖的氣息,他隻在傳說中聽過!
楊雲澍小心翼翼地接過楊慎,將那顆碧綠丹藥送入其口中。丹藥入口即化,化作一股精純無比的生命洪流,瞬間湧入楊慎四肢百骸。肉眼可見的,楊慎蒼白如紙的臉色迅速恢複紅潤,胸口那恐怖的貫穿傷口以驚人的速度愈合、結痂、脫落,隻留下一道淡淡的紅痕。紊亂的氣息瞬間平複,甚至隱隱有精進之勢!
“哼!”一聲冷哼,如同九天驚雷,炸響在京城上空,震得無數人心神欲裂。
發出冷哼的是楊槿。他那雙冰寒徹骨的目光,如同兩道實質的利劍,掃過下方狼藉的長街,掃過那些因威壓而癱軟在地的影樓殺手屍體,最後投向崔府的方向。
“藏頭露尾的鼠輩,也敢傷我楊家血脈?”楊槿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言出法隨的恐怖力量。他並未抬手,隻是目光所及之處——
崔府深處密室內,正因“驚蟄”計劃失敗而驚怒交加的崔弘正、崔琰;
王家家主王崇禮與其心腹正在緊急商議對策的書房;
林氏家主林博遠藏匿於地下暗室的秘庫;
甚至未央宮中,剛剛“蘇醒”過來、臉色驚惶的皇後崔氏……
所有參與了針對楊慎和周玄策陰謀的核心人物,無論身在何處,無論有多少重陣法防護,在這一刻,如同被無形的巨手從虛空中生生“提溜”了出來!數十道身影,如同待宰的雞鴨,毫無反抗之力地被無形的力量禁錮在半空中,出現在皇宮前的廣場上!
崔弘正老臉扭曲,眼中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難以置信;崔琰瘋狂掙紮,卻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王崇禮、林博遠麵無人色瑟瑟發抖;皇後崔氏更是花容失色,鳳冠歪斜,發出絕望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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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螻蟻喧嘩,聒噪。”楊槿眉頭微皺,仿佛隻是拂去眼前幾隻煩人的蒼蠅。
他寬大的袖袍,極其隨意地,對著那懸浮在半空、擠成一團的數十人,輕輕一揮。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炫目的光華。
仿佛一幅水墨畫被橡皮擦抹去。
無聲無息間,那數十道身影——包括權傾朝野的崔相、野心勃勃的世家家主、高高在上的皇後——連同他們身上的衣物、飾品、甚至驚恐的表情,都在同一瞬間,如同被風吹散的沙雕,無聲無息地瓦解、崩散,化作一片猩紅的、細密的血霧!
風一吹,血霧便消散在空氣中,不留半點痕跡。
仿佛他們從未存在過。
整個京城,死寂得如同真空。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大腦一片空白,靈魂都在尖叫!什麼權謀算計,什麼世家傾軋,什麼皇權爭鬥……在那輕描淡寫的一揮袖麵前,都成了世間最可笑、最微不足道的塵埃!絕對的、碾壓性的力量,在這一刻詮釋得淋漓儘致。
撲通!撲通!
皇宮內,皇帝周玄淩以及所有內侍、侍衛,全都無法控製地跪伏在地!那股源自生命層次、源自絕對力量的威壓,讓他們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周玄淩緊咬著牙關,指甲深深摳進金磚縫隙,心中翻湧著巨大的屈辱、震撼和……一絲難以言喻的解脫。他拚儘全力想要維護的皇權尊嚴,在對方眼中,或許還不如一粒塵埃。
就在這時,空間再次泛起漣漪。幾道同樣深不可測、氣息或縹緲、或厚重、或淩厲的身影,相繼出現在皇宮上空,如同神隻降臨凡塵。
一位身著玄黑帝袍、頭戴旒冕、麵容模糊不清卻自帶一股古老皇道威嚴的老者;
一位身著星辰道袍、手持玉笏、眼神仿佛蘊含周天星鬥運轉的中年道人;
一位背負巨大龜甲、氣息厚重如大地、麵帶悲憫之色的老嫗;
一位周身劍氣森然、如同出鞘古劍般鋒芒畢露的青衫劍客;
一位身著樸素麻衣、手持藥鋤、周身散發著濃鬱草木生機的女子。
大雍京城,從未像此刻這般“熱鬨”,也從未像此刻這般死寂。
“楊槿,你這老殺才,還是這般暴躁。”身著玄黑帝袍的蕭家老者開口,聲音帶著一絲無奈,卻並無責備之意,反而像是對老友的調侃。他目光掃過下方跪伏在地的皇帝周胤,微微頷首:“這小娃娃治理得還行,至少比我蕭家當年那幾個不成器的後輩強些,沒把江山徹底玩爛。聽說他治下,百姓日子尚可,科舉也算公允,我蕭家旁支一個小家夥還中了榜眼,嗯,不錯。”
其他幾位隱世家族的代表也微微點頭,顯然對蕭家老者的評價表示認同。對他們而言,世俗皇權不過是漫長生命中的一段插曲,一個觀察人道演化的窗口。隻要不是搞得民不聊生、怨氣衝天,誰當皇帝,區彆不大。
此時,在父親楊雲澍精純藥力和元嬰修士無形道蘊的滋養下,楊慎悠悠轉醒。他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父親熟悉卻氣息迥異的麵容,還有二叔楊雲澈關切的眼神,以及二叔公楊槿那如山嶽般的身影。緊接著,他看到了懸浮在空中、散發著令他靈魂都在顫抖的恐怖氣息的幾道身影,看到了下方跪伏在地的皇帝和周玄策,看到了廣場上那尚未完全消散的淡淡紅霧,以及空氣中彌漫的、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他瞬間明白了發生了什麼。崔家……皇後……那些世家……都沒了?被二叔公……揮手間……抹去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荒謬感和無力感瞬間攫住了他。他為之殫精竭慮、甚至險些付出生命的“公義”、“法度”、“以民為秤”……他視為畢生奮鬥目標的靖安護道院……在二叔公那一揮袖之下,在天空中那幾道如同神隻般的身影麵前,顯得如此蒼白,如此可笑!
他掙紮著,在楊雲澍的攙扶下站直身體,臉色依舊蒼白,眼神卻充滿了迷茫和一種被抽空般的虛脫感。
楊雲澈看著侄兒的神情,輕輕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慎兒,你受苦了。也……看到了?”
楊慎嘴唇翕動,最終苦澀地開口,聲音乾澀嘶啞:“爹,二叔,二叔公……還有諸位前輩……我……我隻是想……‘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想在這片土地上,‘以民為秤’,‘公義為帆’,‘法度為骨’……讓孫老栓那樣的慘劇不再發生……讓錢典吏、春紅那樣的無辜者能有冤可申……讓這朝堂……少些蠅營狗苟,多些為民之心……”他越說聲音越低,充滿了自我懷疑和巨大的失落,“可如今看來……我所求所行……在諸位前輩眼中……是否……是否如同稚子戲言,毫無意義?”
他的話語,帶著理想被現實無情碾碎後的迷茫與痛楚,在寂靜的皇宮上空回蕩。
“哈哈哈……”背負龜甲的贏氏老嫗發出溫和的笑聲,看著楊慎的目光帶著讚許,“好孩子!好一個‘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好一個‘以民為秤’!此心赤誠,此誌可嘉!何來毫無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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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蕭家老者也點頭,目光掃過下方依舊跪著的皇帝周玄淩,“正是爾等此心此誌,才讓我等覺得,這凡俗王朝,還有幾分看頭。若都如那崔家之流,視蒼生如草芥,玩弄權術於股掌,那這人間,便真該清洗一番了。”
手持藥鋤的薑家女子聲音溫婉:“孩子,你的路沒有錯。隻是這方天地,規則變了。靈氣複蘇,仙凡混居,舊的法度,已如破船,難載新潮。”
“所以,”身著星辰道袍的姬家中年道人開口,聲音如同天憲,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今日吾等幾家既臨此界,有感於人道變遷,便為這初入仙凡混居之世,立下幾條規矩吧。此律,名為《仙凡律》。”
隨著他的話語,一道道金光燦燦、蘊含著無上道則的符文憑空生成,如同烙印般刻入虛空。
《仙凡律》
總綱:天道昭彰,仙凡共生。力強者謹,弱有所依。
第一條【禁傷凡】無故傷凡者,罪加三等。殺人償命,或廢修為、鎮地脈。鬥法波及,全責重罰。
第二條【禁迫凡】嚴禁奴役、搜魂、迷心操控凡人意誌。違者重處。
第三條【禁擾凡】仙家行事,避凡人居所。損田毀屋,汙染水土,須即刻修複並百倍賠償。
第四條【禁亂凡】不得以仙家手段擾亂凡人經濟秩序。交易須公平,欺詐嚴懲。
第五條【凡訴權】凡人可訴仙家。設“天刑台”受理,保訴者無恙,嚴禁報複。
第六條【仙責】修士鬥法致凡人無妄受災,主責者或當地宗府須立“安民基金”全額補償。
第七條【執法】由“天刑台”或各宗聯合“執法堂”執律。違者視罪遭刑:罰沒、勞役、廢功、殛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