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青雲擺擺手，打斷了他：“機緣巧合罷了。瀛洲雖沉，但我估計隻是暫時，那島被青虺滋養數千年，靈韻不凡，日後可派人探查，或可納入大雍版圖。後續清查‘歸化’餘孽、接收島嶼等事，需你們自行處理，我無暇參與。”
說罷，他將那枚記載著“歸化計劃”核心內容與名單的墨色玉簡，以及大量從瀛洲得來的文獻副本，推到二人麵前。
楊慎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站起身，對著孟青雲鄭重地躬身一揖：“孟前輩，高義！楊某代天刑台，代大雍百姓，謝過前輩力挽狂瀾之恩！”這一禮，發自肺腑。
周玄策也緊隨其後，深深一拜。
孟青雲端坐受禮，待二人直起身，他才翻手取出一個玉瓶，瓶內是數十點微弱的光點——正是徐陵等人的本命魂血。
“此物，交給你們。”孟青雲語氣平淡，“千年前，先秦煉氣士徐福等人以求藥為名，東渡不歸，其後人在瀛洲島自立為王，其心難測。我救他們出苦海，卻不敢全然相信。留下此物，非為控製，隻為防範。人性經不起考驗，關鍵時刻，此物或可避免再生事端。如何處置，由你們根據他們日後表現定奪。”
楊慎與周玄策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複雜。他們明白孟青雲此舉的冷酷與必要。沉吟片刻，楊慎率先點頭，接過玉瓶：“前輩思慮周全，楊某明白。此事，天刑台會謹慎處理。”
交接完畢，孟青雲便帶著二人去見徐陵等遺民代表，正式將安置事宜托付給楊慎與周玄策。二人立刻雷厲風行地開始布置任務，一道道命令從天刑台發出，一張針對“歸化計劃”潛伏網絡的大網開始悄然收緊。
就在天刑台的龐大機器開始依照命令高效運轉起來的刹那，站在庭院中的孟青雲，身形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頓。
一股熟悉而又久違的、溫暖而浩瀚的力量，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悄無聲息地浸潤而下，並非作用於肉身，而是直接沐浴在他的神魂與金丹之上。這股力量至正至純，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恢宏與讚許的意味。
是天道功德！
孟青雲心中明鏡一般。這並非對他殺戮的認可，而是對他揭露並阻止那場旨在竊國滅種、禍亂蒼生的“歸化計劃”，挽救了無數可能因此計劃而家破人亡、魂飛魄散乃至文明傾覆的大雍生靈的某種……肯定？亦或是，對他將那先秦遺民一脈從數百年奴役與絕望中解救出來，撥亂反正之舉的些許嘉許？
他無法確切知道這功德的來源具體對應了哪一樁哪一件，或許兼而有之。天道渺渺，其評判標準非人智可完全揣度。但他能感覺到，體內那灰蒙蒙的混沌金丹在這股功德之力的浸潤下，運轉似乎更加圓融了一絲，之前因連番大戰和催動玉璜而產生的一絲微弱疲憊也一掃而空，神魂更是如同被洗滌過一般，清明透徹。
這意外的收獲讓他冷硬的心湖泛起一絲微瀾，隨即又歸於平靜。終究隻是“些許”功德，於他那九死一生的結嬰天劫而言，或許仍是杯水車薪，但至少證明，他此番所為，於這方天地而言，並非無意義之舉。
他抬眼望去，楊慎與周玄策正在遠處緊張地部署著任務，並未察覺到這發生在孟青雲身上的微妙變化。隻有趴伏在他腳邊的小煞似乎有所感應，抬起巨大的頭顱，異色雙瞳疑惑地看了主人一眼，輕輕蹭了蹭他的褲腳。
孟青雲拍了拍小煞的腦袋，目光再次投向遠方海天相接之處，心中那前往暴亂雷海的決定，愈發堅定。
是夜，客棧庭院內，隻剩師兄弟二人對坐。
孟青雲取出一個儲物袋，放在石桌上推給周玄策：“這裡麵是從瀛洲倭奴家族中獲得的五車修煉靈石，品質略遜一些，但勝在量足。你留一份自用，其餘送回師門，交給師父和師兄他們。另外，在不耽誤正常任務的前提下，勞煩師兄幫忙尋訪小妹孟婉蓉與肖姨娘母女的下落，並代為照拂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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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玄策神識一掃，頓時被那龐大的資源量驚得瞠目結舌：“師兄！這……這太多了！”驚喜之後，他猛地抬頭，看向孟青雲，眼中閃過一絲不安，“師兄，你……你像是在交代後事？可是出了什麼事？”
孟青雲看著他，沉默了片刻，夜空下的側臉顯得有些冷硬。他並未隱瞞，坦然道：“我靈魔雙修，混沌之道更是為天地所忌。結嬰之劫，九死一生。瀛洲事了，我需即刻隨玄陰子前輩前往三萬裡外的暴亂雷海煉體，以求在渡劫前將身體強度再進一步，增添幾分把握。”
他語氣平靜，仿佛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前路艱險，生死難料。師門……日後便要多托付給你了。”
周玄策如遭雷擊，猛地站起，臉色瞬間蒼白：“師兄！不可！定然還有其他法子！何必行此險招？我們可廣尋天下靈藥異寶，總能……”
玄策。孟青雲截住他的話，聲音雖輕，卻透著斬釘截鐵的決絕，此乃吾道，彆無他途。況且，此方天地雖靈氣漸蘇，然修行資糧終究有限，破境機緣更是難尋。更兼如今修士日眾，皆在爭搶天地靈氣，奪掠天材地寶。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我之修行與你等殊途，縱前路未卜，亦當爭而證之。心意已決，毋庸再言。
周玄策看著師兄平靜卻堅定的眼神，所有勸阻的話都堵在了胸口，最終化為一聲沉重的歎息，緩緩坐了回去。庭院內陷入長久的沉默，隻有夜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良久，周玄策重重抹了一把臉，再抬頭時，眼中雖仍有憂色，卻多了幾分堅毅：“師兄放心前去。師門有我，孟家小妹……我也會儘力尋找看顧。你務必……活著回來。”
“多謝小師弟。”孟青雲看著他，輕輕點了點頭，端起麵前的茶杯，將杯中已涼的茶水一飲而儘。
夜色更深，師兄弟二人再無多言，一切儘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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