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很寬敞,但陳設簡單,一個巨大的紅木辦公桌占據了房間近三分之一的麵積,桌上文件堆積如山。辦公桌後麵,是一整麵牆的書櫃,塞得滿滿當當。
一個戴著黑框眼鏡、身材微胖的儒雅中年男人正坐在桌後,低頭批閱著文件,見到來人才抬起了頭。
他就是奉省的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何有為。
“領導,這位就是興科的董事長江振邦同誌。”
“何常委您好。”
何有為起身與江振邦握了下手,打量一番,笑道:“英雄出少年啊…坐吧,小胡你去倒杯茶來。”
“誒。”
胡於飛立刻麻利地給倒了杯熱茶,隨後走出辦公室。
“小江,你是昨天晚上幾點到的奉陽啊?”
二人初次見麵,聊得都是些聽起來沒什麼營養的東西。
江振邦一邊應對,一邊在腦中飛速地梳理著關於眼前這位省委大管家的信息。
何有為,奉省本土成長起來的乾部,他曾是上上任省委書記的親信,後來外放東都市擔任一把手,政績斐然。按理說,老領導到站退休,像他這樣的門生故吏,仕途基本也就走到了天花板。
可兩年前,從外地空降來的金瑞澤書記,卻出人意料地將他提拔為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安置在離自己最近的位置上。
這一手人事安排,在當時跌碎了無數人的眼鏡,但仔細想來,也不奇怪。
金書記初來乍到,需要一個熟悉本地情況、人脈廣博但又派係力量相對較弱的人來當自己的助手。
何有為正是最佳人選,用他,既能展現自己容人的胸襟,又能借他的手腕和經驗來平衡省內錯綜複雜的地方勢力,同時還能將一個潛在的小山頭徹底置於自己的眼皮底下。
而何有為本人,也絕非池中之物。
江振邦記得,明年他大概就會接任省委副書記。再過四年,奉陽市爆發那場驚天大案,引發官場劇震,何有為又擔任了奉陽一把手,最後得以平穩落地。
這麼看,何有為就不僅僅是金書記的人了,在中樞也是有天線的。
話說回來,能做到省委常委這個位置,已經是中管乾部了,怎麼可能在中樞沒靠山呢……
“小江,等會兒的會議,不要緊張。”
“領導們都很隨和,叫你來,主要是想聽聽你們一線改革的具體情況。”
“有什麼就說什麼,說錯了也不要緊,就當是跟長輩們聊聊天。”
江振邦老老實實:“謝謝您提點,您要是不在會前跟我聊聊,我還真就有點小害怕。”
何有為笑道:‘電視台你都上了,那麼多媒體采訪你也接了,怕什麼呀。’
二人關係稍稍破冰,話題自然而然地轉到江振邦那篇縣域經濟的調研報告上。
接著,何有為穿插著問起了江振邦的家庭、工作和學習經曆……
江振邦不動聲色的一一作答,心中也明白何有為讓自己主動求見的原因了。
大概還是金瑞澤授意,想讓這位常委親自摸摸他的底,試試他的成色。
聊了小二十分鐘,何有為提起了方清源此前去興寧調研的事兒,江振邦簡略敘述,但他擔心自己說越得多,越容易漏出破綻,搞不好讓何有為發現自己已經占了隊,索性尿遁告辭。
人有三急嘛,都能理解,而且江振邦不比常委領導,他得提前進會場啊!
從秘書長辦公室出來,上個廁所,江振邦又迎麵碰見了胡於飛。
“走吧,我先帶你去一號會議室坐坐,你適應一下環境。”
“麻煩您了。”
二人穿過長長的走廊,胡於飛推開了厚重的木門。
“就這,進去等一會吧。”
江振邦道了聲謝,邁步踏入了這間足以決定奉省命運的一號會議室。
橢圓形的巨大紅木會議桌,光可鑒人,周圍擺放著一圈帶有扶手的皮質座椅,每一張椅子後麵都配有姓名牌,隻是此刻都還空著。
整個會議室莊重、肅穆,但並不空曠,因為…還有個人!
江振邦本以為自己提前半個多小時到,會是第一個抵達會場的,沒想到並不是。
胡於飛也有點意外,原本想走的他,又停下腳步。
那是個五十歲上下的中年乾部,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大風衣,腳下的高檔皮鞋擦得鋥亮,一絲不苟的大背頭在窗外雪景的映襯下,反射著細微的光。
他身形修長,背著手,正眺望著省委大院裡的皚皚白雪,整個人透著一股養尊在上的儒雅與從容。
聽到門口的動靜,他緩緩轉過身,視線落在江振邦身上。
胡於飛連忙上前一步,為雙方介紹。
“穆省長,這位就是興科技術集團的董事長,江振邦同誌。”
介紹完,他又側過身,用極低的聲音在江振邦耳邊補了一句:“穆新光,省長助理,兼任省建設廳廳長。”
其實,根本用不著胡於飛介紹。
在對方轉身的那一刻,江振邦就認出了這張臉。
前世的奉省新聞裡,這張臉的出鏡率可不低。
如果曆史沒有發生偏移,眼前這位風度翩翩的穆新光,將在今年六月份正式升任奉省副省長,兩年後在省會奉陽擔任市長,一時間風光無兩……
但是!五年後,此人因貪汙受賄和擁有不明巨額財產被雙開。
六年後,因病去世!
一大早上的,怎麼剛進會議室就先見了個將死的官呢?!
江振邦心中一歎,表麵恭恭敬敬地打招呼:“穆省長,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