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是非聽得“吸人”二字,渾身如墜冰窟,汗毛倒豎。他脖子一縮,脊背弓起,連退數步,直至石壁抵住後背方停。
冷汗浸透衣衫,他嘴唇哆嗦,雙手亂擺,,聲音都變了調:吸……吸人?老天爺!莫不是……莫不是吸血吧?!使不得啊!
他帶著哭腔,幾乎要癱軟下去,小人命苦!從小沒吃過幾頓飽飯,身子骨脆,還貧血!那點子紅湯兒,還不夠您老潤喉嚨的!您老菩薩心腸,就當我是個屁,放了我吧?我給您磕響頭,保管比廟裡木魚還響!”他嘴上喊著磕頭,身子卻軟癱下滑,眼神驚恐地瞟向怪人,盼著對方有一絲鬆動。
怪人深邃的眼睛盯著成是非這副魂飛魄散的模樣,嘴角微牽,露出一絲頑童般的狡黠笑意,慢悠悠糾正道:“不,不是吸血。是吸……內力。”那“內力”二字,咬得格外清晰,帶著奇特韻律。
“內力?!”這兩字如仙音灌耳,成是非緊繃的神經驟然鬆弛。他長籲一口濁氣,整個人活泛起來,腿也不抖了,腰板挺直,臉上堆滿諂笑,得意地拍胸脯:“哎喲喂!我的親祖,您可嚇死我了!內力好啊,練成了飛簷走壁,刀槍不入,可惜啊——”他兩手一攤,肩一聳,慶幸道,“我天生不是這塊料,半絲內力也無!您老想吸?嘿嘿,對不住嘍!門兒都沒有!”
怪人臉上的戲謔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驚愕。他那雙原本渾濁的眼睛驟然爆射出兩道精光,如同暗夜鬼火,直勾勾地釘在成是非臉上,上下掃視。那眼神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探究,混雜著發現稀世珍寶般的狂喜:什麼?!你……你當真一點武功也不會?半分內力也無?他的聲音因激動而發顫。
二十年枯坐,他早已心如死灰,今日卻撞見這麼個異數,這簡直比太陽從西邊出來還要稀奇!
成是非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後脖頸子涼颼颼的。但轉念一想,對方吸不著自己,底氣又壯了幾分。他非但不以為恥,反而像是找到了知音,湊近些,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老前輩,您彆不信!打架這回事兒,我深有心得!總結起來就一個字——!您瞧好了,
他比劃著,“老遠瞅見兩個人影,”他做個轉身貓腰溜走的姿勢,“沒二話!腳底抹油,保命要緊!要是一個人過來呢?”他摸下巴,眼珠亂轉,“得掂量。若瘦得像竹竿,七八十斤,”他搓手壞笑,“瞅準機會,一把石灰迷眼,腳下使絆子,再踹褲襠,保管叫他吃不了兜著走!可若膀大腰圓,不好惹?”他立刻縮脖護頭,做鼠竄狀,“那還琢磨?風緊扯呼!跑慢了小命交代!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哈哈哈哈哈……!”怪人如戳笑穴,爆出驚天大笑。笑聲如悶雷滾滾,在石室激蕩,震得灰塵簌落,油燈火苗劇晃。
“妙!妙極!”他笑得前仰後合,枯瘦身體劇烈顫抖,“七年!整整七年沒見過活物,沒想到,老天開眼,送進你這麼個活寶!一點武功不會的笨蛋!有趣!太有趣了!”
成是非被他笑得麵皮發燙,訕訕地撓了撓頭。但見對方並無加害之意,膽子又大了幾分。他索性一屁股坐到冰冷的地麵上,仰起臉問道:老前輩?您剛說七年?您在這不見天日的鬼地方,已經熬了七年了?。
怪人的笑聲戛然而止。他臉上的笑意如潮水般退去,留下比石壁更冰冷的陰沉和刻骨的怨毒。他緩緩搖頭,深陷的眼窩裡翻湧著足以淹沒一切的滄桑與仇恨:七年?哼……他發出一聲輕蔑而飽含怨憤的冷哼,是整整二十年!”
“老朱……朱鐵膽那偽君子!他怕我死不了!怕我武功還在!每隔半年,”他咬牙切齒,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就精挑細選一個他搜羅的‘高手’,假惺惺送下來,用這些人命,試探我功力剩幾成!嘿嘿嘿……”
他發出一連串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可惜啊,這些年來,他派下來的人,骨頭越來越軟,功夫越來越稀鬆!大約是覺得得不償失,最後這幾年……也就放棄了。
成是非回想起通道裡那股沛然莫禦的恐怖吸力,雖然他對武功一竅不通,但那股力量中的霸道與深不可測,是個人都能感覺到。眼前這形容枯槁的怪人,絕對是傳說中跺跺腳江湖都要抖三抖的絕頂高手!他撓了撓亂糟糟的頭發,滿臉不解:“前輩,您這麼通天徹地的本事,怎還會困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二十年?難道這地方連您也闖不出去?”
怪人沒有立刻回答。他那深陷的眼眸中,複雜的光芒劇烈閃爍,最終化作一片深沉的死寂。他緩緩抬起枯瘦如柴的手指,帶著難以言喻的沉重感,指向成是非身後那片巨大的陰影:……你往後麵看。
成是非慌忙從地上爬起來,撿起油燈,用儘力氣高高舉起。他借著微光努力辨認那些被歲月侵蝕得模糊不清的字跡。看了半晌,才結結巴巴地念道:鐵……鐵什麼……神……神什麼?這字刻得也太深太怪,跟鬼畫符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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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人看著他笨拙吃力的樣子,眼中先掠過一絲鄙夷,旋即被更浩瀚的悲涼取代。他苦澀地扯了扯嘴角:鐵膽神侯!是鐵膽神侯!連這四個字都認不全……文不成,武不就,你這小子真是……後麵的話他沒說下去,化作一聲沉重的歎息。
“鐵膽神侯?!”成是猛地倒吸一口冷氣,眼睛瞪得如同銅鈴,失聲驚叫:您……您說的是……當今聖上的十三皇叔,執掌護龍山莊,號令江湖莫敢不從,天下公認武功第一的鐵膽神侯?!
怪人卻從鼻腔裡發出一聲輕蔑的冷哼:天下第一?嘿嘿……不見得吧。
成是非一聽對方竟敢質疑自己心目中的,那股子市井說書人的勁頭瞬間被點燃。他下意識地挺直腰板,背起雙手,在古三通麵前踱起步來,唾沫星子橫飛,將那些從說書先生那裡聽來的關於鐵膽神侯的事跡,添油加醋地大聲宣講:
哎喲喂!老前輩!您這話不在理!鐵膽神侯是什麼人物?大明江山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神侯神功蓋世,打遍武林無敵手,多少武林敗類聞風喪膽!神侯行俠仗義,鋤強扶弱,解黎民倒懸,救百姓水火!這還不算,”
他越說越激動,手舞足蹈,“神侯心係社稷,忠肝義膽!朝堂匡扶正義,掃除奸佞,是皇上最倚重肱骨!要說最驚天動地的一戰,就是二十年前!神侯在太湖之畔,與那號稱不敗頑童、惡貫滿盈的大魔頭古三通展開曠世決戰!那一戰,打得天崩地裂,鬼哭神嚎!最終,神侯以絕世神功,光明正大地擊敗了那魔頭,將其生擒活捉,關押在這天牢第九層!自那一戰之後,鐵膽神侯天下第一之名,實至名歸!
他正說得口沫橫飛,熱血沸騰,突然,揮舞的手臂僵在半空中,臉上的興奮瞬間褪去,隻留下一片死灰般的慘白!
“天……天牢第九層?!”他失聲尖叫,聲因恐懼扭曲,“這裡……這裡不就是天牢第九層?!”他猛地扭頭,驚恐萬狀地看向那怪人,眼珠子因恐懼而凸出,啊?!你……你……難道你就是……古……古三通?!”
完了!全完了!自己剛都說了什麼?!
想明白這要命的關節,成是非隻覺寒氣衝頂,頭皮發麻,手腳冰涼得如同死人,牙齒不受控製地打顫。他僵硬地、一點點地轉過身,麵對著那怪人——不,是麵對著那傳說中的恐怖魔頭古三通。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千倍的諂笑,嘴角抽搐著,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古……古前輩?嘿嘿……古老前輩?您老人家大人大量,大人不記小人過!我我有眼不識泰山,有眼無珠!您就當我是失心瘋!當我什麼都沒說過!求求您老人家,高抬貴手,把我放了吧?他一邊語無倫次地求饒,一邊恨不得把腦袋縮進腔子裡,身體篩糠般抖動。
古三通靜視眼前嚇魂飛天外語無倫次醜態百出少年,那雙深陷的眼眸中翻湧著極其複雜的情緒。沒有暴怒,沒有嗬斥,反而流露出一種看透世事的疲憊,一種被漫長孤寂磨平棱角的蒼涼。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沙啞,每一個字都浸透了穿越二十年漫長時光的悲戚與悔恨:
不錯……老夫,就是古三通。他微微仰頭,目光似乎穿透厚重石壁,投向虛無的遠方,朱鐵膽,他勝了。古三通的語氣陡然變得艱澀,我隻輸了半招……僅僅半招!他枯瘦的身軀猛地一顫,仿佛那二十年前的,至今仍在撞擊他的五臟六腑。就是這半招之差……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飄忽,最終化作一聲沉重到仿佛能壓垮整個石室的歎息,讓我……整整被鎖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獄……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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