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是非的目光慢悠悠地掃過殿內眾人,最終越過那個仍在強忍胃中翻江倒海、臉色由青紫轉向豬肝色的曹正淳,落在了烏丸那張陰晴不定、寫滿算計的臉上。他捏著嗓子,刻意模仿著想象中中太後雍容華貴的腔調,拖長了尾音,滿頭的金翠珠玉隨著他點頭的動作相互碰撞,發出細碎而清脆的聲響,“喏,哀家現在已重重責罰了這不懂規矩的奴才。烏丸特使,你,可還有什麼不滿意的。”那刻意拿捏的姿態,配上他那濃墨重彩、滑稽詭異的妝容,竟然形成一種令人忍俊不禁的反差。
烏丸親眼目睹了曹正淳遭受奇恥大辱——當眾飲下夜壺穢物,心頭那團被假太後戲耍的熊熊怒火,竟意外地被一種近乎冰冷的快意澆熄了大半。此刻再看鳳椅上那個濃妝豔抹、舉止粗俗的“太後”,竟莫名地順眼了幾分,至少這草包假貨替他狠狠折辱了老閹貨。他壓下眼底翻湧的複雜情緒,竟真的深深躬下身去,行了一個比之前標準許多的禮節,語氣也帶上了三分不易察覺的恭敬,“太後明察秋毫,處置得當,雷霆手段令外臣心服口服。外臣不敢再有任何不滿。唯有一事,懇請太後垂憐,頒下懿旨,賜予利秀公主一件信物。此物不僅關乎兩國和親之禮,更可安撫我出雲國上下臣民之心,彰顯大明太後慈恩浩蕩。”
“哦,信物啊。”成是非恍然大悟般用力點了點頭,沉甸甸的九鳳銜珠金冠隨著大幅度的動作劇烈搖晃,幾顆顫巍巍的東珠差點甩脫。他捏著尖細的嗓子,“哎,應該應該。我這做婆婆的,頭一回見新媳婦,是得給份像樣的見麵禮才說得過去。”說罷,他笨拙地扭動著被層層珠鏈寶石束縛得如同鎧甲的身體,開始在自己寬大的鳳袍裡摸索起來。袖子被他翻來覆去地掏,腰間那條鑲滿玉石的腰帶也被他拍得啪啪作響,胸前那掛得如同瀑布般的瓔珞項圈更是被他撥弄得叮當亂響。動作粗魯急切,毫無儀態可言,臉上的濃妝也掩蓋不住那份茫然的焦躁——東西呢?雲蘿塞哪兒了?
一旁的雲蘿看得心急如焚,額角都沁出了細汗。她生怕這師兄摸來摸去反而露出馬腳,趕緊上前一步,臉上堆起十二分恭敬討好的笑容,伸出纖纖玉手,在成是非胸前那片璀璨奪目的“珠寶叢林”中熟稔地一撥一挑,動作輕巧地解下一枚事先準備好的羊脂白玉佩。那玉佩溫潤如凝脂,雕工精細,一看便知不是凡品。她小心翼翼地將玉佩放在成是非攤開的、戴著長長玳瑁指甲套的手心裡,聲音嬌柔地提醒道,“母後,您平日最是珍愛這枚貼身佩戴的玉佩了,連兒臣都碰不得呢。皇兄納出雲國公主為妃,此乃兩國盛事,關乎國體尊嚴。兒臣愚見,以此玉佩賜予未來皇嫂,最是能彰顯母後慈愛,也最是體麵貴重不過了。”
成是非低頭看著手心裡那塊涼絲絲、滑膩膩的玉佩,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刻滿意地“嗯”了一聲,對著雲蘿的方向含糊地應道,“哦,還是你機靈。好。來吧。”他隨意地將握著玉佩的手往前一伸,指尖那誇張的玳瑁甲套幾乎要戳到烏丸的鼻子,示意他趕緊拿走,好結束這場鬨劇。
烏丸心中暗喜,幾乎要笑出聲來。這假貨果然是個十足的草包,說話顛三倒四,行事荒誕不經,連賜予和親公主信物這等莊重之事,都如同市井攤販隨手遞個物件般隨意。他眼底深處掠過一絲陰狠的厲色,麵上卻依舊維持著恭敬的假象。他上前一步,再次躬身虛行一禮,聲音刻意拔高,帶著一種虛假的感激涕零,“太後厚賞,恩德浩蕩,如同日月普照!外臣感激涕零,謹代利秀公主,親身接此恩賞!”他將“親身”二字咬得極重。
話音未落,異變陡生!
烏丸根本不給成是非任何反應的時間,也全然將所謂的“男女大防”拋諸腦後——笑話,眼前這濃妝豔抹的“太後”是男是女,在場隻要不是瞎子都心知肚明!隻見他身形如鬼魅般一晃,一隻布滿老繭、骨節粗大的蒲扇手掌,帶著一股灼熱逼人的氣流,如同毒蛇出洞,快如閃電地狠狠攫住了成是非那隻遞出玉佩的手腕,五指如鋼鉤般猛然收攏!
“哢!”一聲極其輕微的骨節摩擦聲響起。
成是非隻覺得手腕處傳來一陣鑽心劇痛,仿佛被一隻燒紅的精鋼鐵鉗死死箍住,腕骨幾乎要被捏碎,緊接著,一股狂暴熾熱如同熔岩般的內力,蠻橫無比地順著烏丸的手指,如同決堤的岩漿,狠狠灌入他的經脈!那灼熱的內力帶著毀滅性的氣息,瞬間刺穿皮肉,鑽入骨髓,沿著手臂的經絡瘋狂上竄肆虐,所過之處,如同千萬根燒紅的鋼針在同時穿刺、攪動。
“嘶——”成是非痛得渾身一顫,倒抽一口冷氣,整條手臂仿佛被瞬間投入了熊熊燃燒的煉鐵爐,皮肉筋骨都在發出被炙烤的“滋滋”幻聽,劇痛排山倒海般襲來。額頭上豆大的汗珠瞬間如泉湧出,混合著厚厚的宮粉胭脂,在他臉上衝開一道道狼狽的溝壑。他心中警鈴瘋狂大作:糟糕!這烏賊狗想下死手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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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能地就想把手腕從那隻鐵鉗般的大手中抽出來,但烏丸的手如同生了根,紋絲不動。一股強大而粘稠的無形氣勁將他牢牢禁錮,讓他動彈不得。成是非心念電轉,在這眾目睽睽之下,絕不能慘叫露怯,否則之前所有戲弄曹正淳的“戰果”都將付諸東流,甚至可能引來殺身之禍。他咬緊牙關,強忍那焚經斷脈般的劇痛,瞬間將心神沉入識海,內力瘋狂彙聚於雙眼,開啟了那神奇的“內視”之能。眼前瞬間浮現出體內烙印的、如同浩瀚星河般閃爍的無數武功秘籍圖文。內心焦急地呐喊:快!快找!找能克這鬼熱毒的功夫!
目光如同疾風閃電,在體內流轉的圖文上飛速掃掠。千鈞一發之際,他的“視線”猛地定格在耳後某個極其隱蔽的角落——幾個閃爍著金光的篆字映入“眼簾”:化功大法!就是它了!
成是非心中狂喜,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浮木:有了!看老子怎麼吸乾你這烏賊狗!
沒有絲毫猶豫,他立刻按照化功大法的內功心法,將自身那駁雜卻渾厚的內力,以一種極其詭異、刁鑽、逆轉乾坤的路線瘋狂運轉起來。刹那間,原本在他經脈中橫衝直撞、肆意破壞的灼熱毒辣內力,如同百川歸海遇到了無底深淵,瞬間被一股沛然莫禦的恐怖吸力瘋狂地拉扯、吞噬、轉化。烏丸那霸道蠻橫的熱毒內力,非但不能再對他造成絲毫傷害,反而如同上好的補品,被貪婪地吸納,化為滋養他自身內力的養分!
攻守之勢,於瞬息之間,徹底逆轉。
烏丸臉上那誌在必得的獰笑瞬間僵固,如同被寒冰凍住,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震驚和難以置信的駭然!他原本打定主意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廢掉這假貨的一條手臂,甚至焚毀其心脈,讓他不死也徹底殘廢,以泄心頭被反複戲耍之恨。可萬萬沒想到,自己那足以熔金化鐵、焚筋斷脈的獨門熱毒內力輸進去,對方不僅沒有如預想中那般皮焦肉爛、痛苦哀嚎倒地,反而像個深不見底的詭異漩渦,越吸越精神,那濃妝下的眼睛似乎都更亮了幾分。更令他魂飛魄散的是,他驚恐地感覺到自己丹田苦修數十載的雄渾內力,不再受自己控製地主動輸出,而是如同開閘的洪水,被一股強大到令他絕望的吸力瘋狂地、不可遏製地抽吸過去!他的內力正源源不斷地流失。
“為什我的功力會被他…”烏丸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前所未有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臟,讓他幾乎窒息。他亡魂大冒,急忙想撤回雙掌,切斷這恐怖的內力輸送通道,但更駭然的事情發生了——他駭然發現,自己的手掌仿佛與對方的手腕熔鑄在了一起,被一股粘稠如膠、沛然莫禦的吸力死死黏住,任憑他如何催動內力掙紮,竟紋絲不動,掙脫不得。那吸力如同附骨之疽,強大到讓他絕望。
僅僅幾個呼吸之間,烏丸隻覺得渾身力氣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瞬間抽空,丹田氣海變得空空蕩蕩,原本雄渾的氣息急速萎靡。雙腿如同灌滿了沉重的鉛水,再也支撐不住他那魁梧的身軀,“噗通”一聲悶響,他雙膝一軟,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直挺挺地、重重地跪倒在了成是非麵前冰冷光滑的金磚地上。他臉色慘白如金紙,嘴唇不受控製地劇烈哆嗦著,豆大的冷汗瞬間浸透內衫,心中隻剩下無儘的苦澀、恐懼和難以置信:糟了…徹底踢到鐵板了…這假貨是個深藏不露的怪物…
這一切發生得極快,兔起鶻落,電光火石。在外人看來,隻見到烏丸特使突然激動地強行上前接玉,然後不知怎地,身形猛地一晃,便對著“太後”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行了個結結實實的大禮。動作突兀又狼狽,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古怪和虛弱。
成是非見目的達到,這烏賊狗已被吸得七葷八素,再無力作妖,立刻心念一動,停止了化功大法的運行。那股恐怖的吞噬吸力驟然消失。他立刻換上一副純真無害、帶著幾分“關切”的表情,眨巴著被厚重眼妝和假睫毛包圍的大眼睛,微微俯身,低頭看著跪在自己腳邊、氣息奄奄、如同剛從水裡撈出來的烏丸,用那刻意尖細做作的假嗓子“擔憂”地問道,“哎呀呀,特使大人,你這是怎麼了。可是身體不適?哀家瞧你臉色煞白,汗出如漿。快快請起呀,地上涼,莫要傷了身子。”那語氣情真意切,仿佛剛才那場凶險的內力交鋒從未發生,他隻是一個關心使臣身體的仁慈“太後”。
一旁的曹正淳狐疑的目光在突然委頓如泥的烏丸和一臉“無辜”的“太後”之間來回逡巡,心中疑竇叢生。剛才還中氣十足、咄咄逼人、恨不得生撕了自己的出雲特使,怎麼轉眼間就像被抽乾了精血,虛弱得連跪都跪不穩了?那急促紊亂、細若遊絲的喘息聲,絕不似作偽。這假貨…到底做了什麼手腳?他暗自心驚,看向“太後”的眼神多了一絲忌憚。
烏丸跪在冰冷的地上,隻覺得渾身筋骨酸軟,丹田空空如也,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欠奉,更彆說站起來了。他強撐著最後一絲清醒,聲音乾澀嘶啞,如同破舊的風箱,斷斷續續地哀求道,“太…太後恕罪…外臣……外臣一時…氣力不濟…驚擾鳳駕……外臣無恙,隻求、隻求太後恩典,傳喚利秀公主上前親自…接、接此恩賜……”他必須儘快結束這場噩夢,讓利秀出來接手,否則他怕自己會當場昏厥,徹底顏麵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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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好呀好呀!”成是非一聽,立刻如蒙大赦般用力點頭,動作幅度之大,差點把頭上的金冠晃掉。剛才被烏丸那一下偷襲搞得心有餘悸,手臂經脈此刻還殘留著陣陣酸麻熱脹之感,哪裡還記得什麼宣旨覲見的皇家規矩。他直接扯開了嗓子,用那毫無修飾、甚至帶著點市井氣息的洪亮聲音,朝著殿外就喊,活脫脫像是在熱鬨的菜市場吆喝賣菜的“利秀!利秀!快過來領你的玉佩啦!婆婆給的見麵禮!”
“咳!”旁邊的雲蘿被他這粗鄙不堪、毫無皇家威儀的喊法嗆得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小臉都憋紅了。她氣得柳眉倒豎,飛快地上前一步,借著“攙扶”的姿勢,小手如同靈蛇般精準地鑽到成是非寬大的鳳袍下,在他腰間最嫩的軟肉上,毫不留情地狠狠擰了整整一圈!同時身體微微前傾,湊到他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聲音,咬牙切齒地低吼道,“蠢材!不是這麼喊的!要說‘宣——利秀公主——上前覲見——’!規矩!宮裡的規矩!懂不懂!再亂喊露了餡,看我怎麼收拾你!”
成是非猝不及防被擰得“嗷”一聲悶哼,疼得齜牙咧嘴,眼淚差點飆出來,又不敢大聲叫喚。他惱怒地側過頭,同樣用極低的聲音,沒好氣地懟了回去,“哎喲喂!疼死我了!規矩規矩!煩不煩啊!管他什麼規矩不規矩,人上來不就行了嘛!囉嗦!再擰我跟你急!”他一邊小聲抱怨,一邊氣呼呼地扭了扭被擰疼的腰肢,滿頭的珠翠步搖又是一陣叮叮當當的亂晃,在寂靜的大殿裡顯得格外刺耳。他這副“太後”與“公主”當眾“咬耳朵”的古怪模樣,引得跪在地上的烏丸和一旁冷眼旁觀的曹正淳眼角又是一陣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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