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莊與國賓府相距雖遠,但上官海棠輕功卓絕,幾息之間便已掠過重重屋脊,不到半柱香便趕回了莊內。此刻夜色已深,萬籟俱寂,海棠不欲驚擾莊內眾人安眠,便將從國賓府帶回的、裝有可疑藥瓶和碎布的包裹,輕而鄭重地交托給值夜的李管事,低聲叮囑其務必小心保管,明日一早即刻請莊內幾位用毒大家共同查驗。
交代完畢,她便又匆匆趕往馬廄,牽出自己那匹神駿的“照夜白”,翻身而上,一抖韁繩,再次策馬疾馳,向著護龍山莊的方向奔去。
清脆急促的馬蹄聲踏碎了京郊深夜的寧靜,在護龍山莊寬闊肅穆的場前石板上回蕩,顯得格外清晰。守衛莊門的“四台八座”乃是鐵膽神侯的近身護衛,個個目力驚人,遠遠便認出疾馳而來的是玄字第一號密探,非但毫不阻攔,反而迅速而無聲地推開沉重的山莊大門,躬身迎她入內。
馬蹄聲直至護龍堂前高大的石階下方才停歇。海棠輕盈地翻身下馬,將韁繩拋給迎上來的守衛,抬頭望去,隻見巍峨的護龍堂內此刻竟是燈火通明,如同白晝,心下已然明了。
她雙足在地上輕輕一點,身形便如一片羽毛般飄然翩然掠起,幾個優雅利落的起落,便已悄無聲息地飛身掠入大殿之中,穩穩落在堂前。
大殿深處,鐵膽神侯果然端坐於主位之上,手中雖拿著一卷卷宗,眼神卻並未落在其上,而是穿透搖曳的燭火,沉靜地望向大殿入口方向,分明就是在專程等待著她的歸來。
海棠快步上前,在階下單膝點地,垂首恭敬道:“義父,海棠今夜未得號令就自作主張,擅闖國賓府,行事魯莽,還請義父恕罪!”
神侯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仔細打量一番,見她雖發鬢微亂,呼吸略急,但眼神清亮,並無明顯傷勢,這才幾不可察地鬆了口氣。他輕輕放下手中卷宗,揉了揉眉心,低沉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卻並無責怪之意:“你前去,也是為了護龍山莊,為了天涯和一刀的安危,更是為了江山社稷。義父……怎麼會怪你?”
聽他語氣中並無責怪之意,海棠心中愧疚之意反而更濃,雙頰微紅,帶著關切輕聲問道:“夜已經這樣深了,義父為何還不安歇?”
朱無視緩緩放下卷宗,站起身,一步步走下高階,來到海棠麵前,伸出寬厚溫暖的手掌,輕輕將她扶起,目光中流露出難得的溫情:“我僅有的三個孩兒,今夜都在外奔波,生死未卜,叫為父如何能安然入睡?”
這句飽含牽掛的話語瞬間擊中了海棠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她聞言,鼻尖一酸,眼眶瞬間就紅了,下意識地反手扶住神侯的臂膀,仿佛尋求支撐般,聲音也帶上了幾分低啞的後怕與委屈:“義父,那夥妖人實在詭異非常,迷香、媚藥、魔音陣法層出不窮,大哥又遭人暗算,身陷囹圄……我……我實在放心不下他們,這才……”
神侯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為父並非責怪你擅作主張。恰恰相反,我知道你所擅長的音律陣法,正是破解那魔音功陣的關鍵。隻是……”
他話鋒微轉,語氣變得凝重起來:“國賓府乃是龍潭虎穴,凶險異常!你前次受傷未久,元氣未複。天涯昨日剛被構陷下獄,對方一擊得手,氣焰正盛。今夜之國賓府,無論表麵如何風平浪靜,內裡必定早已布下天羅地網,擺明車馬,隻等我們投入甕中!試想,若天涯未能及時救出,一刀再被烏丸、利秀其中一人纏住,而你又不幸遭遇另一人,屆時孤身陷入重圍,該是何等凶險?!”
看見海棠因後怕而羞愧地低下頭,朱無視語氣也柔和下來,帶著幾分動容:“天涯和一刀畢竟是男孩,又常年在外執行艱險任務。我處理公務時,身邊常常隻得你一個女兒伴著,知冷知熱,寒時添衣,夜深添燈,還能為我分憂解難,打理山莊內外諸多瑣事……。”
“義父……”海棠抬起臉,眼中已有淚光閃爍。
神侯看著她,罕見地展現出鐵血外表下的溫情,繼續沉聲道:“你所長的,本就不是純粹的武力搏殺。你的才智、你對機關陣法的精通、你掌管天下第一莊的能力,這些都比單純的武功更加重要,於護龍山莊而言,幾乎無可替代!莊內許多核心機關陣法皆是你師父無痕公子所留,唯有你能運轉維護;天下第一莊彙聚天下奇才,更是護龍山莊的重要臂助,亦非你不可,。絕不能假手於人!為了義父,為了護龍山莊,更為了這大明江山社稷,你定要更加珍視自己的性命,絕不能再如此輕易涉足險境,明白嗎?”
這一番話,既是肯定,又是囑托,更是沉甸甸的關懷。海棠眼角的熱淚終於忍不住滾落下來,她重重地點頭,她重重地點頭,聲音堅定:“是!海棠謹記義父教誨!絕不再讓義父擔憂!”
神侯見她聽進去了,臉上露出欣慰之色,語氣也隨之輕鬆了些許:“好!好孩子。你今夜既能全身而返,想必國賓府那邊,已有了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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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這個,海棠立刻破涕為笑,用袖角飛快地拭去淚痕,臉上綻放出明媚的笑容,語速都快了幾分:“義父當真是神機妙算!國賓府風波已定!烏丸被那成是非殺了,那假利秀公主與其邪門的魔音陣法,亦被大哥和一刀聯手破去!眼下皇上與太後均已安然無恙,想必已被護送回宮了!”
神侯聞言,臉上不禁露出一絲傲然之色:“嗯,天涯和一刀,總算不負本王的期望,沒有白費本王多年的教導!”隨即他又微微蹙眉,露出疑惑:“隻是……那烏丸身手不俗,為人又陰狠狡詐,一手火雲刀剛猛霸道,怎會被成是非那個毫無章法的市井無賴所殺?此事倒是有些蹊蹺。”
海棠麵色變得有些古怪,秀眉微蹙,沉吟道:“此事確實怪異。成是非同我吹噓是他一掌擊斃了烏丸,但我仔細搜查過烏丸的房間,並未發現他的屍身,反而在地上看到了一灘散發著異味的濃稠膿血,以及些許破碎的衣物碎片。加之房內搜出了眾多詭異邪門的藥物,依我推測,烏丸恐怕並非是被成是非正麵擊殺,極可能是誤觸或被迫使用了某種極其歹毒的藥物,導致自身化為膿血而亡。”
鐵膽神侯眼中閃過一絲驚異,隨即冷笑道:“哦?若真是如此,倒真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海棠點頭稱是,繼續彙報:“此外,我仔細查驗過那些藥瓶,除了較為常見的迷香、毒藥之外,還有些成分不明、形狀古怪的藥丸、粉末以及沾染了膿血的碎布,均已親自送回天下第一莊,交給了李管事,命他明日一早便請莊內幾位用毒高手共同查驗。相信很快便能摸清這夥妖人的更多底細。”
神侯目光中流露出讚許之色,他深知海棠今夜冒險前去,大半原因也是為了搜尋這些關鍵證物,以便徹底查清此案,還護龍山莊清白,並挖出更深層的陰謀。他溫和道:“你辦事,義父總是最放心的。此事就交由你全權處理,待莊內能人異士查驗清楚,有了結果,你再詳細報於我知吧。”他頓了頓,抬眼望了望殿外漸褪的夜色,語氣緩和下來,“依你所言,天涯和一刀想必就快回來了。你也辛苦了一夜,先去後廚安排一下,備些酒菜,給他們接風洗塵,壓壓驚吧。”
海棠臉上綻放出甜甜的笑容,宛如春花初綻,清脆地應道:“是!海棠這就去辦!”說罷,她再次向神侯行了一禮,這才轉身,步履輕快地朝著後廚方向走去。
圓月高懸,清輝遍灑,將護龍山莊的亭台樓閣鍍上一層銀邊。雖已是深夜,但山莊內的宴會廳中卻燈火通明,人聲隱隱,與往日的肅穆大不相同。
閣內,一張紫檀木大圓桌上擺滿了精致菜肴與醇香美酒。鐵膽神侯坐於主位,兩側分彆坐著段天涯、歸海一刀、上官海棠以及略顯局促又強自鎮定的成是非。氣氛看似熱鬨,實則暗流微湧。
鐵膽神侯麵容雖帶淺笑,威儀卻不減分毫。他率先舉起身前的白玉酒杯,目光掃過段天涯與歸海一刀,聲音沉穩洪亮:“天涯,一刀,此次國賓府護駕,你二人臨危不亂,力克強敵,保住了皇上與太後安危,更是挽回了我們護龍山莊的顏麵。功在社稷,辛勞備至。來,本侯敬你們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