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隅角”咖啡館的時光，成了江淮灰色大學生活中唯一透著暖光的縫隙。與林清許共事的幾個下午，雖然交流不多，但那種無需戒備的平淡，讓他幾乎要產生一種錯覺——或許，他真的能擁有一小塊正常的、屬於自己的空間。
這天傍晚，客流稍緩。江淮正在清理一台磨豆機，林清許則在櫃台後核對今天的單據。夕陽的餘暉透過玻璃窗，給她的側影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江淮偶爾抬眼看去，心裡那份微弱的悸動，像投入靜湖的石子，漾開一圈圈細微的漣漪。他甚至開始琢磨，要不要鼓起勇氣，在她下次下班時，以“順路”為借口，和她一起走一段。
就在這時，咖啡館那清脆的風鈴聲再次響起。
“歡迎光……”江淮習慣性地抬頭，聲音卻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戛然而止。
門口站著一位穿著精致洛麗塔裙、梳著金色雙馬尾的少女——正是林芷。她臉上掛著甜美無邪的笑容，目光卻像精準的雷達，瞬間就鎖定了穿著圍裙、手裡還拿著清潔布的江淮。
“哎呀呀~”林芷發出一聲誇張的、充滿“驚喜”的感歎，踩著圓頭小皮鞋，“噠噠噠”地小跑到江淮麵前，雙手背在身後，身體微微前傾，歪著頭看他，“學長！原來你在這裡打工呀！好辛苦哦！”
江淮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櫃台後的林清許，她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畫風迥異的訪客吸引了注意，正有些疑惑地看著這邊。
“林……林芷？你怎麼……”江淮喉嚨發乾，幾乎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我剛好路過這邊買點心呀~”林芷晃了晃手裡一個印著高級甜品店ogo的紙袋，笑容愈發燦爛，但眼底卻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沒想到這麼巧，就遇到學長了呢！學長穿圍裙的樣子，也好帥呢！”
她的聲音不小，引得咖啡館裡零星的幾桌客人都看了過來。江淮感到臉上火辣辣的，一種隱私被粗暴撕開的羞恥感和恐慌感攫住了他。
林清許似乎察覺到了氣氛的異樣，低下頭，繼續核對單據，但動作明顯慢了下來。
林芷仿佛完全沒有察覺到江淮的窘迫，或者說，她正享受著這種掌控感。她湊近了一些，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聲音依舊甜美，卻帶著冰冷的質地：
“學長，偷偷打工，是不想被彆人知道嗎？尤其是……不想被蘇學姐，或者那位‘吸血鬼公主’知道吧？”
江淮的心臟猛地一沉。
林芷看著他驟變的臉色，滿意地眯起了眼睛，繼續低語：“學長，你應該慶幸……發現這個秘密的人是我哦。”
她頓了頓，語氣裡帶著一種天真的殘忍：
“如果是蘇學姐發現了，她肯定會動用關係讓你丟掉工作，然後把你牢牢拴在身邊吧？如果是月島老師知道了，說不定會用什麼‘社會實踐學分’來要挾你呢？要是被葉雪學姐那種不良知道……嘖嘖，她可能會天天帶人來店裡‘捧場’，讓你不得安寧吧？”
每一個假設，都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準地刺中江淮內心最深的恐懼。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反駁。這些女人，絕對做得出來！
“所以呀，”林芷的笑容像沾了蜜糖的毒藥，“學長，我隻是想邀請你去我家玩而已。我家今天沒人哦，而且有最新款的遊戲設備和全套的《白色相簿2》重置版……我們可以一起‘研究’一下選項呢。”
邀請？這分明是赤裸裸的要挾！用他好不容易找到的這片淨土作為籌碼！
江淮的手指緊緊攥住了手中的抹布，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他看著林芷那張精致卻讓他心底發寒的臉，又用餘光瞥了一眼不遠處那個安靜的身影——林清許。他無法想象，如果這片唯一的寧靜之地也因為他的緣故而被攪得天翻地覆，會是什麼樣子。
他更不能冒險讓蘇玖玖或者其他人知道這裡。相比之下，林芷提出的“僅僅”是去她家玩gagae……聽起來，幾乎是……代價最小的選擇了？
這種荒謬的比較，讓他胃裡剛剛因為林清許而平息下去的酸液，再次洶湧地灼燒起來。
“……什麼時候？”他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聲音低沉而沙啞。
林芷臉上瞬間綻放出勝利者般的光芒，仿佛剛才那些危險的暗示從未存在過。“現在就可以呀！我的車就在外麵等著呢！”她歡快地說著，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挽住了江淮的胳膊，力道不容拒絕。
“我……我還要下班交接。”江淮試圖做最後的掙紮。
“沒關係啦~我跟老板說一聲，就說學長有急事提前走一會兒~”林芷笑嘻嘻地，不由分說地拉著江淮就往員工休息區走，去換衣服。她的動作流暢自然，仿佛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江淮像一具失去靈魂的木偶，被林芷牽引著。在走進休息區前，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
林清許依舊站在櫃台後，她抬起頭，目光平靜地與他短暫交彙。那眼神裡沒有好奇，沒有探究，隻有一種淡淡的、仿佛看透了什麼的疏離。
那一刻，江淮感到一種比被林芷要挾更深的無力和悲哀。
他剛剛萌生的、對“正常”的微弱憧憬，如同陽光下脆弱的肥皂泡，甚至不需要外力觸碰，僅僅是因為他自身存在的“扭曲”引力，就輕易地，“啪”地一聲，破碎了。
他被林芷挽著手臂，帶出了“隅角”咖啡館，塞進了一輛等候在路邊的、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豪華轎車裡。
車窗外，熟悉的街景飛速倒退。江淮靠在柔軟的真皮座椅上，閉上眼睛。
淨土已失，而他，正被迫駛向另一個未知的、充滿糖衣陷阱的戰場。林芷家那奢華的“遊戲房”，對他而言，與龍潭虎穴無異。而他還不知道，這份“代價最小”的選擇，將會把他引向何等扭曲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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