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泳池的“潮汐之契”後,江淮的生活並未立刻掀起驚濤駭浪。人魚公主汐如同一個沉入深海的夢,除了靈魂深處那若有若無的、如同海浪拍岸般的羈絆感,再無聲息。
然而,江淮很快發現,這份寧靜隻是假象。
水,成了他新的敏感源。
當他擰開水龍頭洗手時,流出的自來水會偶爾泛起一絲不正常的、海水般的鹹澀氣味,轉瞬即逝,卻讓他脊背發涼。
當他路過學校的人工湖時,湖麵會無風自動,泛起詭異的、指向他所在方向的漣漪。
甚至在一次大雨中,他撐著傘走在路上,能清晰地感覺到雨滴落在傘麵上的節奏,與他自己心跳的頻率隱隱重合,仿佛整場雨都在為他而落。
最讓他毛骨悚然的一次,是在“隅角”咖啡館。他正將一杯清水端給客人,透明的玻璃杯中,水麵竟無聲地凝結出一行細小的、由水珠組成的文字:
「汐在注視。」
字跡維持了不到一秒便消散,仿佛隻是光影的錯覺。但江淮知道,那不是。那位人魚公主,正以一種超越物理距離的方式,無處不在、無孔不入地宣告著她的存在和所有權。她的“潮汐之契”,更像是一種靈魂層麵的gps和精神標記。
他嘗試向evineko求助,描述了這些詭異的現象。
evineko:“完犢子!這綁定技能是被動常駐的!貓貓頭抱頭崩潰)”
“她這已經不是跟蹤狂了,這是生態級的環境改造啊!她在用她的力量慢慢滲透你的生活,讓你無時無刻不感受到她的存在!”
“常規的躲避和防禦手段對她基本無效!除非你搬到撒哈拉沙漠去住!貓貓頭挖沙子)”
“目前看來,她似乎滿足於這種‘精神標記’和‘環境提醒’,沒有直接采取更激烈的行動……但這比直接攻擊更瘮人啊!她在享受這個過程,享受你逐漸意識到無處可逃的過程!”
江淮感到一陣無力。麵對蘇玖玖,他可以周旋;麵對林芷,他可以引導;麵對莉莉絲,他可以談判在刀尖上);甚至麵對伊麗莎白,他也能硬撐著維持表麵平靜。但麵對這位人魚公主汐,他所有的策略都像是砸在了柔軟而深邃的海綿上,毫無著力點。她根本不與他直接接觸,隻是用這種無處不在的方式,緩慢地、堅定地編織著她的網。
這天夜裡,江淮因為心事重重而失眠。他走到陽台,試圖讓夜風吹散心中的煩悶。望著遠處漆黑的城市輪廓,他下意識地摸了摸額頭,那裡似乎還殘留著那個冰涼的吻的觸感。
就在這時,他口袋裡的手機屏幕突然自動亮起,沒有解鎖,屏幕卻變成了一片深邃的、流動的蔚藍色,如同夜晚的海麵。緊接著,一行如同海浪書寫般的、帶著微光的字跡,浮現在屏幕之上:
「你的孤獨,與我共鳴。我的潮汐,終將把你帶回我的國度。」
字跡緩緩消散,屏幕恢複正常,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江淮握著手機,站在夜風中,渾身冰冷。他知道,這不是結束,甚至不是開始的結束。這僅僅是那位蟄伏於深海的人魚公主,向他發出的、更加清晰的信號。她在告訴他,她的耐心並非無限,她正在等待,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或者等待他的精神防線被這無休止的“注視”徹底磨垮,然後……用她的潮汐,將他徹底卷入她的世界。
他的“渣男生存遊戲”,因為這位不按常理出牌、掌控著更本源力量的人魚公主,進入了一個全新的、更加令人窒息的階段——他不僅要應對身邊的明槍暗箭,還要時刻抵禦那來自無形之水的心靈侵蝕。
這場戰爭,已經從陸地,蔓延到了他所處的整片“水域”。而他,無處可逃。
月島綾的“課後輔導”,從未停止。隻是形式,從最初帶著玩味試探的靠近,逐漸演變為一種更加隱蔽、也更具壓迫性的“潛規則”。她像是一位技藝高超的鐵匠,而江淮,就是她砧板上那塊需要反複捶打、直至塑造成理想形狀的金屬。
這一次,不是在辦公室,而是在一間存放舊檔案的、罕有人至的圖書館小隔間。空氣中彌漫著紙張陳腐的氣味,唯一的光源是桌上一盞昏黃的老式台燈,將月島綾戴著無框眼鏡的臉龐映照得一半明亮,一半晦暗。
“小淮,”她將一份裝訂精美的論文初稿推到江淮麵前,指尖點著其中用紅筆圈出的部分,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如同大提琴的嗡鳴,“你這部分的文獻綜述,引用的理論框架過於陳舊了。要知道,學術前沿,如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她的身體微微前傾,手臂看似無意地搭在江淮座椅的靠背上,形成了一個半包圍的態勢。那股混合著高級香水與危險氣息的味道,再次將江淮籠罩。
“我這裡有一些……尚未公開發表的前沿資料和數據。”月島綾的嘴唇靠近江淮的耳邊,用氣聲低語,溫熱的氣息拂過他的耳廓,“如果你需要,可以作為參考。當然,這涉及到一些……學術誠信的灰色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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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話像是一根帶著蜜糖的魚鉤。接受,意味著論文能輕鬆獲得高分,甚至可能得到這位在學界頗有影響力的老師的青睞;但代價,是落入她精心編織的、以“知識”為名的掌控之網,欠下一筆無法用普通方式償還的“人情”。
江淮的胃部開始習慣性抽搐。他知道,這不再是簡單的性暗示,而是升級為了知識權力的脅迫。月島綾在用她的學術資源和地位,誘惑他,同時也逼迫他,做出選擇。
他深吸一口氣,調動起evineko特訓的成果和藥水帶來的冷靜。他沒有躲閃,也沒有立刻拒絕,而是將目光專注地落在論文上,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困惑與求知欲:
“謝謝老師提醒。我也覺得這部分有所欠缺。”他巧妙地避開了“灰色地帶”的話題,將重點拉回學術本身,“老師能推薦幾本公開出版的、相關領域的權威著作嗎?我想先從夯實基礎開始。”
他擺出了一副“勤奮好學、恪守規矩”的好學生姿態,用“正道”拒絕了“捷徑”。
月島綾鏡片後的目光閃爍了一下,搭在椅背上的手指輕輕敲擊了兩下。她似乎對江淮的反應並不意外,反而像是看到了獵物更有趣的掙紮。
“當然可以。”她直起身,從隨身的公文包裡拿出便簽紙,流暢地寫下了幾個書名和作者,遞給他,動作優雅無可挑剔,“這些書圖書館應該都有。不過……”
她話鋒一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知識的獲取,從來不隻是閱讀那麼簡單。真正的理解,往往需要……‘引路人’的點撥。而引路人的時間和精力,是寶貴的資源,小淮,你明白嗎?”
她在提醒他“代價”,用一種更隱晦,卻更不容置疑的方式。
“我明白,老師的時間非常寶貴。”江淮接過便簽,態度恭敬,“我會先認真研讀這些基礎,如果有實在無法理解的難點,再……酌情向老師請教。”他刻意強調了“酌情”和“難點”,將可能的“請教”限定在極小範圍內,並且是基於自身努力之後。
月島綾盯著他看了幾秒,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衡量著他話語中的誠意與抵抗的力度。最終,她輕笑一聲,收拾起自己的東西。
“很好。我期待看到你……夯實基礎後的成果。”她拿起公文包,走向門口,在拉開門之前,回頭看了江淮一眼,那眼神平靜,卻帶著洞悉一切的壓迫感,“記住,小淮,在知識的階梯上,有人願意拉你一把,是幸運。但前提是……你要值得。”
門輕輕合上,隔間裡隻剩下江淮一人,和那盞昏黃的台燈。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後背已被冷汗浸濕。
這一次,他勉強守住了防線,用“勤奮”和“規矩”抵擋了“捷徑”的誘惑。但他知道,月島綾的“潛規則”不會停止。她會不斷拋出新的、更難以拒絕的餌料——可能是珍貴的學術機會,可能是關鍵的推薦信,也可能是更隱晦的威脅。
她不再急於求成,而是像一位耐心的垂釣者,不斷收放絲線,消耗著他的意誌力,等待著他疲憊、鬆懈,或者被其他“麻煩”逼到絕境時,主動咬鉤的那一刻。
與月島綾的周旋,是一場曠日持久的、關於意誌與誘惑的拉鋸戰。他必須時刻保持清醒,牢記evineko的告誡——“所有命運饋贈的禮物,都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而月島綾給出的價格,他支付不起。
這場“課後輔導”,遠未結束。它如同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不知何時會落下。而他,隻能在這知識與欲望交織的鋼絲上,繼續艱難地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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