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波“畸變圍城”的浪潮似乎暫時退去,城市陷入一種詭異的、布滿傷痕的平靜。指揮中心內,疲憊如同濃稠的霧氣,籠罩著每一個人。生理上的透支尚能通過營養劑和短暫休憩緩解,但精神上的磨損,以及悄然滋生的猜疑與隔閡,卻如同緩慢擴散的毒素。
最大的變數,來自於林清許。
她指尖那偶爾不受控製逸散出的、夾雜著灰敗色彩的“回響”能量,雖然在對意識畸變的戰鬥中展現了奇效,卻也引起了團隊內部的不安。那氣息與“虛無”太過相似,儘管本質似乎不同,但視覺和感知上的衝擊,足以挑動緊繃的神經。
一次,在她嘗試安撫一名因目睹畸變而精神崩潰的士兵時,一縷稍強的灰綠色能量絲線飄向旁邊的葉雪。葉雪幾乎是本能反應,拳鋒瞬間覆蓋上翠綠的生命之氣,將其震散,眼神裡充滿了警惕。
“清許,你確定這東西沒問題?”葉雪直言不諱,眉頭緊鎖,“我感覺它……像是在腐蝕你的生命力。”
林清許臉色微白,收回手,那縷能量也隨之消散。“我能控製它,葉雪姐。它……它隻是在‘理解’那些痛苦,而不是吞噬。”
“理解?”葉雪哼了一聲,“我看它更像是在同化!彆忘了我們對抗的是什麼!”
一旁的周銘張了張嘴,想用他的共情天賦為林清許辯解,但他自己也對那股力量感到些許不適,最終隻是沉默地低下了頭。
月夜綾通過監控數據,也注意到了林清許生命能量特征的微妙變化,一種極其緩慢的、近乎基因層麵的“排異反應”似乎正在她體內發生。她將一份詳細的分析報告遞給江淮。
“生命源種與‘虛無回響’的強製融合,產生了不可預測的變異。短期看,獲得了針對意識攻擊的特化防禦能力。長期影響……未知。可能存在潛移默化的認知偏向風險,甚至……人格層麵的侵蝕。”月夜綾的聲音不帶感情,卻字字沉重。
江淮看著報告中那些曲線和參數,又看向不遠處獨自坐在角落、顯得有些孤立的林清許,心中五味雜陳。他相信林清許的意誌,但“守夜人”星軌的警告和月夜綾的數據,如同冰冷的針,刺穿著他的信任。
“加強監測,非必要情況下,暫停清許使用‘回響安撫’能力。”江淮最終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我們需要時間觀察,也需要找到更安全的運用方式。”
這道命令,無形中在林清許和其他人之間,劃下了一道細微的裂痕。
而高文,敏銳地捕捉到了這絲裂痕。
他沒有再進行明顯的物資乾擾或人員策反,而是啟動了更陰險的“信息暗示”手段。他手下的人,開始在日常交流、甚至是在修複工作的間隙,看似無意地散布一些碎片化信息:
“聽說那種灰綠色的能量,和外麵那些畸變點的核心波動很像……”
“月夜導師好像下令禁止林小姐使用新能力了,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唉,也是沒辦法,畢竟誰也不知道接觸多了那種東西,會不會……”
這些流言蜚語如同病毒,在疲憊而敏感的人群中悄然傳播,進一步放大了對林清許的孤立和猜忌。一種無聲的、基於恐懼的疏離感,開始像黴菌一樣在團隊內部滋生。
林清許清晰地感受到了這種變化。她變得更加沉默,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最終壁壘的能量核心旁,仿佛隻有這裡純粹的生命能量能讓她感到一絲安心和安全。她努力壓製著體內那蠢蠢欲動的“回響”之力,但越是壓製,那種渴望“理解”和“連接”的衝動就越是強烈,如同饑渴的藤蔓,在她心底蔓延。
就在這時,“守夜人”承諾的第二批支援,準時抵達。
沒有龐大的艦隊或閃耀的光柱,隻有一個不起眼的金屬箱,如同憑空出現一般,懸浮在預設的接收坐標點。箱子打開,裡麵是幾枚結構更加複雜的規則穩定錨點,一套便攜式“認知濾網”生成器,以及最重要的——一塊儲存著海量數據的黑色晶體。
月夜綾將晶體接入係統,大量關於“遺產”分布、“終末”現象曆史觀測記錄、以及各種維度能量模型的數據湧入數據庫。然而,在數據的深處,她發現了一份標記為“高風險加密”的獨立文件。
強行破解後,文件內容讓她的心沉了下去。
那是一份關於“源種汙染”的案例分析報告。記錄了幾個文明周期中,曾經出現的“生命源種”持有者,在對抗“終末”過程中,因過度汲取或融合負麵能量,最終導致自身本質異化,從生命的守護者蛻變為更加恐怖、扭曲的“毀滅之源”的先例!
報告沒有指名道姓,但其描述的症狀——能量性質漸變、認知偏移、與負麵情緒產生異常共鳴——與林清許目前的狀態,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
這份報告,像是一份來自古老歲月的死亡預告。
月夜綾立刻將這份報告共享給了江淮。兩人看著報告中那些觸目驚心的記載和最終淒慘的下場,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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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辦?”月夜綾的聲音乾澀。
江淮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他知道,這份報告一旦泄露,團隊內部剛剛萌芽的猜忌會瞬間演變成恐慌和排斥,甚至可能引發內訌。但隱瞞,同樣意味著巨大的風險。
“信息封鎖。”江淮最終做出決定,“這份報告,僅限於你我知道。加強對清許的監控和保護,但在找到解決方案之前,不能自亂陣腳。”
他走到指揮台前,看著主屏幕上林清許獨自守在能量核心旁的孤單身影,拳頭悄然握緊。他必須相信她,也必須找到一條不同於報告中那些失敗先例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