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手臂上的疤痕漸漸褪成淺粉色,像一道無聲的烙印,提醒著那個血與淚交織的午後。秋深了,梧桐葉落儘,隻剩下光禿的枝椏指向灰蒙的天空。校園裡的生活似乎按下了靜音鍵,少了某些人的身影,多了幾分小心翼翼的平靜。
他與林清許的關係進入了一種新的階段。不再是之前那種朦朧曖昧的試探,也並非熱戀的濃烈,更像是一種……戰友般的默契。他們依舊在咖啡館打工,會一起討論學業,偶爾在校園裡並肩散步,但彼此都小心地避開了那些敏感的名字和話題,維持著一種脆弱的平衡。林清許的眼神裡多了些東西,是經曆過恐懼後的堅韌,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對江淮複雜世界的審視與接納。
初雪悄然降臨,細碎的雪花點綴著冬日的蕭索。江淮站在宿舍窗前,看著樓下裹緊衣服匆匆行走的學生,心中卻並無多少浪漫之感。evineko的定期報告顯示,林芷在乾預中心情況“穩定”,但“內核情緒監測數據仍呈高度結構化壓抑”,意味著她的“康複”可能隻是一種更深的偽裝。而蘇玖玖,如同人間蒸發,沒有任何網絡痕跡或校園內的活動跡象,但這種徹底的沉寂,反而更像暴風雨前的死寂。
就在江淮以為“調律者”組織已經將他遺忘時,一封加密郵件悄然而至。發信人代號“白鴉”,是組織內負責信息監控與風險評估的成員。
郵件內容:觀測員‘胃酸戰士’,近期監測到你周邊‘異常情感輻射’強度呈波浪式起伏,並於近期達到一次危險峰值,伴隨現實物理衝突。根據協議,現進行例行問詢:是否需要組織提供資源支持包括但不限於心理乾預、安全庇護、信息屏蔽)?另,數據庫更新,發現與‘觀測目標b’林芷)情況有部分吻合的曆史案例檔案權限已部分開放),或可供參考。
組織的觸角果然無處不在。江淮斟酌片刻,回複郵件,簡要說明了林芷已接受強製專業治療的情況,並表示暫時不需要其他資源支持,但請求調閱那份曆史案例檔案。他需要更多信息來理解林芷身上發生的一切,以及……預測她未來的可能。
或許是初雪帶來了某種氛圍,人魚公主汐的聯絡也變得頻繁起來。她不再滿足於夢境,偶爾會在江淮獨自走在回宿舍的小路上時,讓一陣帶著海鹽氣息的冷風拂過他耳邊,或者讓路麵積水短暫地映出她狡黠的笑臉。
“契約者,陸地的冬天真是無趣呢~海水裡可是很溫暖的哦?”她的聲音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帶著誘惑,“來看我嘛~就一會兒!我發現了海底一處會發光的溫泉,還有會唱歌的水母哦!保證比你在陸地上這些麻煩事有趣多了!”
江淮對此已經有些習慣,但依舊保持警惕。“汐,我很忙。而且,我們不是說好了,你不能隨便在現實裡……”
“知道啦知道啦~”汐打斷他,語氣有些不耐煩,“小氣的契約者。不過,我感覺到咯,你心裡的‘冰塊’化了不少,但好像又結了新的……是擔心那個被關起來的人類幼崽?還是那個泡在苦水裡的女孩又讓你煩惱了?”
她的感知依舊敏銳地讓人不適。江淮沒有回答。
汐卻自顧自地說下去,語氣忽然帶上了一絲奇異的興奮:“說起來,契約者,因為你之前那次‘爆發’,我們的聯係好像產生了一點有趣的‘漣漪’呢……”
“什麼意思?”江淮警覺。
“暫時保密~”汐賣了個關子,“等你來海裡找我,我就告訴你!說不定……對你處理陸地上的麻煩有幫助哦?”
說完,她的氣息便消失了,隻留下淡淡的鹹腥味和一句充滿懸念的低語在江淮腦中回蕩。
平靜的日子沒過多久,逆流的征兆便開始顯現。
首先是在學校匿名論壇的一個角落裡,出現了一篇文筆細膩、情感真摯的“懺悔帖”。發帖人自稱是“一個曾經走錯路的女孩”,詳細描述了自己如何因一段“求而不得的感情”而陷入偏執,如何被“彆有用心的人”利用,最終傷害了關心自己的人。帖子沒有點名道姓,但細節描述與奶茶店事件高度吻合。文末,她表達了對受害者的深深歉意,並表示正在積極接受治療,渴望獲得新生。
帖子一出,立刻引發了小範圍討論,不少人表示同情和鼓勵。江淮看到這篇帖子時,眉頭緊鎖。這文風……不像是林芷的手筆,太工整,太……富有技巧性了。是有人在幫她?還是……
緊接著,學生會實踐部那邊傳來消息,之前卡住江淮申請的那位老師,態度突然鬆動,他的“優秀學生社會實踐”申請被重新提上議程。而之前一些關於他的負麵流言,也悄然沉寂了下去。
這種“撥亂反正”來得太過突然和整齊,反而讓江淮感到不安。這不像是對他個人努力的認可,更像是一種……有目的的“示好”或者說“補償”。
最讓江淮感到脊背發涼的,是一封經由宿管轉交、沒有寄件人信息的信。信封是素雅的白色,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熟悉的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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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的內容很短,是用打印機打出來的,沒有手寫簽名:
“聽聞近況,甚為掛念。”
“昔日種種,皆因執念,釀成大錯,追悔莫及。”
“如今身在遠方,靜思己過,唯願你能放下芥蒂,前程似錦。”
“另,林芷妹妹天性不壞,望你能念及舊情,在她康複之路,稍加拂照。”
“勿念。”
“——一個愧疚的過客”
是蘇玖玖!
她沒有消失,她一直在某個地方注視著這一切!這篇“懺悔帖”,申請的通融,流言的平息,甚至這封看似道歉實則充滿掌控欲的信……都是她的手筆!
她沒有選擇繼續對抗,而是以一種“幡然醒悟”、“默默付出”的姿態重新介入他的生活。她在試圖改寫曆史,將自己從“加害者”塑造成“迷途知返的守護者”,並試圖通過“托付”林芷的方式,重新建立一種道德上的聯係!
這才是真正的“溫水煮青蛙”!不是熾熱的追求,而是冰冷的、無孔不入的“關懷”與“安排”!
江淮攥著那封信,指節發白。他意識到,蘇玖玖的“離開”,不過是換了一種更高級、更難以擺脫的方式歸來。她不再爭奪表麵上的所有權,而是試圖滲透進他生活的每一個縫隙,成為他無法忽視的“背景音”,甚至……成為他某種意義上的“恩人”。
逆流的暗湧,已然開始攪動看似平靜的湖麵。
而與此同時,江淮電腦屏幕上,那份從“調律者”組織下載的、關於類似林芷案例的曆史檔案,正緩緩打開。裡麵記載的,是數十年前,另一個因極端情感而失控的“回響者”的悲劇。
風暴,從未真正遠離。它隻是換了個方向,醞釀著下一次,或許更加難以抵擋的衝擊。
第四卷的樂章,在看似平和的序曲中,已然埋下了動蕩的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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