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靜默的修複中悄然溜走,七日光陰,彈指一揮。
靜室內,千年寒玉床散發出的寒氣與暖陽透過窗欞投下的光影交織。林峰盤坐其上,氣息較之七日之前,已平穩太多。臉上雖依舊蒼白,卻不再是那種死氣沉沉的紙色,而是透著一絲久病初愈的虛弱紅潤。緊鎖的眉宇舒展開來,雖然眉宇間依舊縈繞著揮之不去的疲憊,但那份瀕死的絕望氣息已然消散。
他體內,那場驚心動魄的戰爭暫時告一段落。心脈附近的致命威脅被徹底拔除,如同堵塞河道的巨石被移開,雖然河道本身依舊千瘡百孔,水流氣血)卻得以緩緩通行,不再有崩堤之危。“九轉玉髓丹”的藥力溫和而磅礴,持續滋養著他枯竭的丹田和破碎的經脈。丹田深處,那一點微弱的本源火種,在藥力的精心嗬護和林峰日夜不休運轉“歸元訣”的引導下,不僅穩固下來,甚至比初生時壯大了幾分,散發出的生命力微光,如同夜空中最堅韌的星辰,頑強地抵抗著周圍的黑暗與廢墟。
經脈的修複是最為緩慢和痛苦的。藥力如同最細微的工匠,耐心地用生命能量粘合著那些猙獰的裂痕。每一次氣血的微弱流動,都伴隨著針紮般的刺痛,仿佛無數細小傷口同時在撕扯。林峰早已習慣了這種鈍痛,它時刻提醒著他身體的脆弱,也錘煉著他更加堅韌的意誌。他能清晰地“內視”到,那些原本如同乾涸河床般斷裂的經脈通道,在藥力和本源之力的共同作用下,邊緣開始泛起極其微弱的生命熒光,勉強連接在一起。雖然依舊脆弱不堪,仿佛一碰即碎,但至少不再是完全斷絕的狀態。這是一個從“崩毀”到“勉強連接”的質變。
柳夢璃大部分時間依舊盤坐於青玉蒲團上,她的存在如同靜室的定海神針。她的神識不再需要時刻緊繃地籠罩林峰全身,如同最精密的監控網絡,而是化作一種更為柔和、更為精煉的引導和守護力量,主要聚焦於他那脆弱的本源核心和幾處關鍵的經脈節點。她的麵色也恢複了些許,但那清冷的眉宇間,卻沉澱著一抹不易察覺的凝重。林峰本源受損的嚴重程度,遠超她的預期。修複進展雖穩,根基卻依舊如同建立在流沙之上,稍有不慎,便有傾覆之危。
這一日清晨,當第一縷金輝穿透薄霧,照亮窗欞上的微塵時,柳夢璃緩緩睜開了雙眸。
“可以了。”她清冷的聲音打破了持續數日的寂靜。
林峰聞聲,也從深度入定中緩緩退出,睜開了雙眼。經過七日的全力休養,他的眼神比之前清亮了許多,少了些渾濁的痛苦,多了些沉澱後的堅毅。他看向柳夢璃,等待下文。
“枯坐寒玉床,藥力雖在滋養,但肉身氣血長期凝滯,反而不利恢複。”柳夢璃起身,長裙如水般泄落在地,“嘗試下床,緩慢行走。感受氣血在體內重新流動的軌跡,適應經絡重塑後的狀態。記住,不可用力,不可引動絲毫真氣,隻做最簡單的動作。若有任何不適,即刻停下。”
林峰聞言,深吸了一口氣。下床?這對現在的他來說,不亞於攀登陡峭的山峰。他嘗試著挪動了一下壓在寒玉床上的、幾乎麻木的雙腿。一股強烈的酸軟無力感伴隨著細微的刺痛,瞬間從雙腿蔓延至腰間,讓他不由自主地悶哼了一聲。
柳夢璃並未攙扶,隻是靜靜地站在一旁,清冷的目光如同最精準的標尺,丈量著他每一個細微的動作和反應。
林峰咬緊牙關,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他調動起全身的力氣,極其緩慢地將一條腿挪下床沿。僅僅是這一個動作,就讓他微微喘息起來。冰涼的玉石地麵觸碰到腳心,一股寒意竄入體內,卻又很快被體內殘存的藥力暖流中和。他雙手撐住寒玉床的邊緣,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手臂微微顫抖著。
一寸,又一寸。他幾乎是屏著呼吸,用儘了此刻所能調動的所有力氣與意誌,才將另一條腿也挪了下來。雙腳終於完全踩在堅實的地麵上。然而,僅僅是這樣站立,雙腿就如同篩糠般劇烈地顫抖起來,那千瘡百孔的經絡承受著身體的重力,傳來陣陣強烈的、仿佛要再次撕裂的脹痛和針刺感。丹田深處那點微弱的火種似乎也受到了衝擊,光芒微微搖曳。
他眼前陣陣發黑,身體搖晃,幾乎就要栽倒。
就在他重心失衡的瞬間,一股柔和卻又無比堅實的力道輕輕托住了他的手臂和後背,穩住了他的身形。是柳夢璃。她並未接觸他的身體,而是以精純的靈力隔空相扶。
“站穩。呼吸,放緩。”她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傳入耳中,如同山澗清泉,瞬間撫平了他體內因強行站立而激蕩的紊亂氣血。
林峰依言,深深吸氣,再緩緩吐出。連續數次之後,眼前的黑翳才漸漸散去,雙腿的顫抖也略微平複了些許,雖然依舊酸軟無力,劇痛難忍,但至少勉強能支撐住身體了。
“試著邁步。”柳夢璃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引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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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峰緊緊抿著唇,目光死死盯著前方不遠處的靜室牆壁。那短短幾步的距離,此刻在他眼中卻如同天塹。他集中全部精神,嘗試著命令那沉重如灌鉛般的右腿抬起。
太慢了!腿仿佛不是自己的,僵硬、沉重、每一寸肌肉的牽動都伴隨著經絡的哀鳴。他感覺不是在走路,而是在拖著兩座山嶽挪移。汗珠順著鬢角滑落,滴滴答答落在冰涼的地麵上。額頭的青筋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凸起。
一步。
僅僅一步邁出,左腳尚未離地,一股突如其來的劇烈抽痛猛地從右小腿的經絡中炸開!
“嘶——!”林峰倒吸一口涼氣,身體猛地一歪,劇痛讓他瞬間喪失了平衡感,右腿一軟,整個人眼看就要向前撲倒!
那道柔和而堅韌的力量再次及時出現,穩穩地托住了他前傾的身體,並巧妙地卸去了他下墜的力道。
“經絡未固,強行發力,牽動舊傷。”柳夢璃的聲音裡聽不出情緒,隻是陳述著事實,“記住,是‘走’,不是‘邁’。忘掉你曾經的力量,此刻的你,隻是一個蹣跚學步的嬰孩。感受重心在兩腳之間的轉移,讓身體本能地去尋找平衡。動作放慢,放到最慢。”
林峰穩住身形,劇烈地喘息著,右小腿的抽痛感還未完全散去。嬰孩…蹣跚學步…柳夢璃的話如同重錘敲擊在他心上。他閉上眼,摒棄掉所有關於力量、速度的雜念,將意識完全沉入雙腿,沉入那脆弱不堪的經絡之中。
再次嘗試。
這一次,他不再想著“抬起腿”,而是極其緩慢地,感受著身體重心一點點從左腿,如同挪移沙礫般,微不可察地向右腿傾斜。當重心轉移帶來的壓力達到右腿勉強承受的臨界點時,他才以意念引導著右腿的肌肉,用最輕微的力道,隻抬起腳後跟一點點,然後幾乎是貼著地麵,向前滑出了一寸的距離。
接著,重心再極其緩慢地向右腿挪去……
這個過程笨拙到了極點,緩慢到了極致。短短一步的距離,他用了將近半盞茶的時間才勉強完成。汗水早已浸透了他單薄的中衣,粘膩地貼在背上。每一次重心的轉移都伴隨著經絡的輕微拉扯和刺痛,但相比之前強行邁步帶來的撕裂感,已經是天壤之彆。
柳夢璃靜靜地跟在半步之外,如同一個無聲的影子,她的靈力始終保持著一種微妙的距離感,既在林峰即將失衡時提供關鍵的支撐,又在他勉強站穩時迅速撤去,逼迫他自己去感受和控製身體。她的目光銳利如鷹,捕捉著他每一次細微的肌肉痙攣、每一次氣息的紊亂、每一次經絡不堪重負的呻吟。
窗外的日光漸漸升高,將靜室照得通亮。林峰就在這明亮的光影裡,在柳夢璃無聲的守護下,如同一個真正的初生嬰孩,開始了漫長而痛苦的“重生行走”。一步,一寸,再一步,再一寸……他走得搖搖晃晃,走得汗流浹背,走得臉色時而煞白時而泛紅,但那雙腿,終究是在他自己意誌的主導下,一點點地向前挪動著。
每前進一步,那破碎經絡承受的壓力似乎就減輕一分,酸軟無力的感覺也似乎消退一絲。丹田深處那點微弱的火種,在氣血這種極其緩慢卻真實的流動衝刷下,光芒似乎變得更加凝實了些許。這是一種更深層次的修複,不僅僅是對經脈通道的物理粘合,更是對身體掌控力的重新建立和對生命韌性的錘煉。
不知走了多久,可能是一個時辰,也可能是兩個時辰。當林峰終於能夠以這種“滑步”的方式,顫顫巍巍卻不再需要外力支撐地走完靜室的一個對角線時,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伴著微弱的成就感湧上心頭。他停在牆角,背靠著冰冷的牆壁,大口喘息著,臉上卻露出了這七天來第一個發自內心的、帶著一絲苦澀又夾雜著釋然的笑容。
“今日到此為止。”柳夢璃的聲音傳來,她不知何時已回到蒲團坐下,麵前已經擺好了一小碗散發著奇異清香的藥液,旁邊還有一枚朱紅色的果子。“這‘養脈湯’和‘血精果’,每日此時服下,固本培元,補益血氣。明日繼續。”
林峰看著那碗湯藥和果子,沒有立刻去喝。他抬頭,望向窗外那一片明媚的天空和搖曳的翠竹,感受著體內那依舊微弱卻真實存在的生機,以及那重新連接起來的經絡中傳來的、雖然痛苦卻代表著“活著”的脈動。
暗流仍在經脈深處潛伏,危機並未遠離。但至少,在這片廢墟之上,他看到了第一縷屬於自己的、真實的微光。這重新學會的行走,是邁向新生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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