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途汽車在塵土飛揚的公路上顛簸了幾個小時,終於在縣城破舊的汽車站停下。
李滿倉隨著人流下了車,沒有在縣城多做停留。
他拎著那個不起眼的人造革提包,步履從容地穿行在縣城的街道上,仿佛隻是一個普通的歸鄉客。
他沒有直接去搭乘回李家坳的順路馬車或步行,而是繞道去了縣城外一條偏僻的小河邊。
此時正值午後,河邊寂靜無人,隻有潺潺的流水聲和偶爾的鳥鳴。
李滿倉蹲在河邊,先是仔細地用冰冷的河水洗了把臉。
他對著水麵,小心翼翼地擦拭、揉搓,將臉上刻意加深的眉毛和痕跡一點點清理乾淨。
河水蕩漾,倒映出他原本那張棱角分明、膚色健康的麵容。
整理好儀容,他這才不緊不慢地走向縣城通往東崗公社的路口,恰好趕上一輛回公社的馬車。
李滿倉熟稔地跟車把式打了聲招呼,遞上一根煙,便坐了上去。
馬車吱呀呀地行駛在鄉間土路上,望著道路兩旁熟悉的田野和遠山,李滿倉的心漸漸安定下來。
回到李家坳時,已是傍晚。夕陽給村莊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炊煙嫋嫋,雞犬相聞,一派寧靜祥和。
“爹回來啦!”眼尖的冬蘭第一個發現了他,像隻快樂的小鳥般飛奔過來。
秋菊和夏竹也聞聲從屋裡跑出,臉上洋溢著喜悅。
王秀芹在灶房門口探出頭,笑著招呼:“他叔回來啦?正好,飯快好了!”
李滿屯和鐵柱也從自留地回來了,看到他,都露出憨厚的笑容。
家裡的一切都和他離開時一樣,忙碌、充實、溫暖,仿佛樺市那幾日的驚心動魄隻是一場遙遠的夢。
吃飯的時候,一家人圍坐在炕桌旁,秋菊和冬蘭好奇地問起市裡的見聞。
李滿倉早已準備好說辭,隻挑了些山貨銷售、見了見世麵之類的尋常事來說,關於林為國和那場暗中的生死較量,他深藏在心底。
那不是屬於這個溫暖家庭應該承受的沉重。
接下來的日子,李滿倉的生活似乎恢複了以往的節奏。他重新投入到菌房和藥田的管理中。
菌房這邊,規模又擴大了一些。
胡秋萍和夏竹帶領的菌種小組已經能夠獨立完成大部分菌種的擴繁工作,平菇、木耳、香菇以及新引進的榆黃蘑長勢都很好,持續為生產隊帶來可觀的收入。
胡秋萍已經完全融入了村子,臉上多了以前在知青點少見的開朗笑容。
藥田裡的柴胡和黃芪,在靈泉水的暗中滋養和全家人的精心照料下,苗情茁壯,綠意盎然,長勢明顯比旁邊地裡同樣的藥材要好上一大截。
李滿倉每天都會去地裡轉悠,除草、捉蟲,查看墒情,像個最普通的、期盼著豐收的老農。
他依舊每天清晨雷打不動地練功,五隻沙袋揮舞得呼嘯生風,身手越發矯健淩厲。
偶爾,他也會帶著火雲進山,打些野物改善夥食,同時也時刻留意著山裡的動靜,警惕著是否還有不明身份的人出現。
外界,關於樺市第一機械廠乾部林為國叛逃的消息,似乎被嚴格控製在了一定的範圍內進行調查。
報紙和廣播裡依舊是一片形勢大好的報道。
至少表麵上,沒有任何異常的風聲吹到這個寧靜的山溝裡。
盛夏時節,長白山換上了濃綠的盛裝。林木蔥鬱,雜草瘋長,山澗溪流水量豐沛,空氣中彌漫著濕熱的氣息。
對於靠山吃山的農民來說,這也是山裡物產最為豐富的季節。
隨著野生蘑菇、木耳進入自然生長期,附近十裡八鄉的村民,甚至更遠地方的人,都開始湧入山林,采摘這些大自然的饋贈。
公社的收購站和縣城的集市上,新鮮的野生蘑菇、木耳一下子多了起來,價格也隨之有所下滑。
這股風潮不可避免地影響到了李家坳。
雖然他們種植的香菇、平菇品質穩定,木耳也黑厚飽滿,但麵對大量湧上市場的、價格更低的野生菌類,銷售速度明顯慢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