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裡的日子,在鞭炮的硝煙、餃子的香氣和走親訪友的喧鬨中,過得飛快。
仿佛隻是眨眼功夫,紅火的春聯還沒褪色,就到了正月初六。
這天一大早,李家坳還籠罩在破曉前的寒意中,李滿倉家的小院卻已經燈火通明。
王秀芹和李滿屯幾乎是徹夜未眠,最後一次檢查著春梅和鐵蛋的行裝。
兩個巨大的、鼓鼓囊囊的行李卷被捆紮得結結實實,裡麵塞滿了新絮的棉被、厚實的棉衣棉褲、自家做的布鞋,以及足夠吃上很久的貼餅子、肉乾和鹹菜。
王秀芹一邊整理,一邊不住地抹眼淚,嘴裡反複念叨著:“到了那邊,冷了記得添衣服,餓了就買點熱乎的吃,彆舍不得花錢……”
春梅和鐵蛋穿著簇新的、略顯臃腫的棉襖,臉上既有對未來的憧憬,也充滿了離家的傷感。
春梅緊緊拉著妹妹夏竹和秋菊的手,小聲叮囑著她們要聽話,幫爹乾活。
鐵蛋則拍了拍弟弟鐵牛的肩膀,故作老成地讓他照顧好家裡。
李孫氏坐在炕頭,看著即將遠行的孫兒孫女,渾濁的老眼裡閃著淚花,嘴裡不住念叨著:“好,好啊,出去見世麵,好好學……”
李滿倉久違的穿上了新棉襖,收拾得乾淨利落。
他默默地將行李搬到院門口,動作沉穩有力。
他的四個女兒春梅、夏竹、秋菊、冬蘭,都圍在他身邊,最小的冬蘭抱著他的腿,仰著小臉,奶聲奶氣地問:“爹,你啥時候回來呀?”
李滿倉彎腰,用粗糙的手掌摸了摸小女兒凍得發紅的臉蛋,聲音難得地溫和:“爹送姐姐和哥哥去上學,很快就回來。”
這時,村東頭觀察點方向傳來了吉普車引擎的轟鳴聲。
很快,一輛草綠色的吉普車亮著大燈,駛到了院門口。
開車的正是駐防連隊的一名戰士,副駕駛上坐著雷連長。
“滿倉同誌,都準備好了嗎?”雷連長跳下車,幫忙將行李塞進吉普車狹窄的後備箱。
“好了。”李滿倉點頭,最後看了一眼家人,“我們走了。”
王秀芹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李滿屯紅著眼圈,重重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春梅和鐵蛋挨個擁抱了家人,這才在李滿倉的催促下,依依不舍地上了吉普車的後座。
吉普車緩緩啟動,駛離了院子。家人們站在門口,用力揮著手,直到車子拐過村口,再也看不見。
車內,氣氛有些沉悶。
離彆的愁緒籠罩著春梅和鐵蛋。
李滿倉坐在副駕駛位上,目光平靜地望著前方被車燈照亮、覆著殘雪的道路,沒有說話。
他知道,這是孩子們成長的必經之路。
吉普車性能良好,速度遠非拖拉機可比。
一路顛簸,穿過尚未完全蘇醒的村鎮,在中午時分,順利抵達了吉省省城春市。
按照事先的約定,車子直接開往火車站。
遠遠地,就看到火車站廣場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個圍著紅色圍巾的窈窕身影格外醒目。
正是胡秋萍。
她身邊站著她的父母。
胡明遠穿著深色的中山裝,氣質儒雅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