檔案館地下一層的低頻嗡鳴仿佛永無止境，像某種龐大的機械正在消化信息。林舟坐在終端前，試圖整理s05119“明日複明日”事件的報告，左手腕內側那個由光線構成的待辦清單持續散發著微弱的灼熱感，第一條【撰寫s05119事件報告】的字樣尤其醒目，仿佛在無聲地催促。
然而，他的注意力很難集中。自從吸收了“明日複明日”的力量，他對延遲和拖延產生了某種近乎過敏的生理厭惡，任何進度的停滯都會引發輕微的焦慮感，這與之前對抗拖延症時的怠惰形成了尖銳的矛盾。更麻煩的是，他的時間感知紊亂加劇了。有時他盯著屏幕上的光標，會覺得它binking的速度慢得令人發指；而當他試圖回憶昨晚那個神秘邀約的細節時，許多片段卻模糊不清，像是被加速播放後留下的殘影。
“認知融合副作用，正常。”技術部的寒鴉的聲音從頭頂的通風管道口傳來，接著，她像一隻靈巧的貓一樣倒掛下來，彩虹色的發梢幾乎掃到林舟的鼻尖，嘴裡依舊叼著那根標誌性的棒棒糖。“你的大腦在處理‘近乎時間停滯’和‘日常時間流速’兩種極端體驗，混亂是必要的調整過程。順便，你臉色很差，像連續刷了三天短視頻沒睡覺。”
林舟揉了揉眉心，他那兩根已完全黑曜石化的食指無意識地在桌麵上敲擊，發出穩定而急促的“噠噠”聲。“我在想昨晚那條消息……‘搖籃契約’……”
“b7區廢棄檔案焚化爐？淩晨兩點？”寒鴉一個翻身輕巧落地，拍了拍手上的灰，“那地方早廢棄了，據說以前是用來物理銷毀一些無法被數字化或‘概念淨化’的極端危險實體檔案的。信號屏蔽級彆很高，亂碼id能發消息進來，要麼是高手，要麼……就是個陷阱。”她湊近壓低聲音，“而且，直接點名魏頭兒不可信，這膽子可不是一般肥。”
就在這時，檔案館的內部警報係統發出了低頻的、並非緊急事件特有的脈衝信號——這通常代表有新的、需要優先處理的異常波動被監測到。
“看，活來了。”寒鴉指了指林舟的終端屏幕。
任務簡報自動彈出：
【緊急介入請求】
目標：編號i03007，歸檔名“資訊囤積癖”
位置：檔案館第七資料庫公共閱覽區邊緣）
當前狀態：活性異常升高，已影響半徑15米內信息載體穩定性
風險等級：teth級潛在擾動性）
描述：i03007表現為一團不定形的、由不斷滾動更新的無效信息和碎片化知識構成的數據流漩渦。其特性為誘發範圍內所有信息載體包括紙質文檔、電子屏幕甚至人腦短期記憶）進入無序堆疊和重複存儲狀態，導致信息檢索功能癱瘓，並伴隨輕微認知過載。
介入目標：穩定其活性，恢複受影響區域信息秩序。
林舟看著任務描述，隱隱覺得這似乎是對他目前狀態的一種映射——信息過載，記憶混亂。他沒有遲疑，立刻站起身，手腕上的清單第一條光芒閃爍了一下，似乎暫時認可了“處理緊急異常”屬於更高優先級。
第七資料庫的景象堪稱詭異。原本排列整齊的書架仿佛經曆了無形的風暴，書籍、文件夾雜亂無章地散落一地，更離奇的是，許多書頁上原本清晰的文字正在扭曲、重疊，甚至浮現出毫不相乾的廣告語和社交媒體碎片標簽。幾台公共查詢終端的屏幕花屏，滾動著無意義的代碼和重複的像素塊。空氣中有種臭氧和舊紙頁混合的怪味，還夾雜著一種低頻的、仿佛無數人同時低聲絮語的噪音。
在資料庫的角落，一團直徑約兩米的、半透明的淡藍色漩渦正在緩緩旋轉。它就是“資訊囤積癖”。仔細看，漩渦由無數飛速閃過的新聞標題、商品鏈接、短視頻片段、八卦謠言、過期通知等無效信息構成，像一個貪婪的黑洞，不斷從周圍吸納著信息流，又無序地噴吐出來。
林舟一踏入影響範圍，立刻感到頭腦一脹。昨晚那個亂碼信息的細節、s05119的報告要點、甚至一些早已遺忘的童年瑣事，都一股腦地湧上心頭，雜亂無章地碰撞著。他手腕上的待辦清單也開始閃爍不定，條目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必須儘快行動。林舟集中精神，調動能力。他先是嘗試運用從“網絡杠精聚合體”那裡獲得的辨析和聚焦能力，試圖在信息的洪流中找到核心邏輯或漏洞。他雙指並攏，淩空劃動，黑曜石指尖劃過之處，空氣中留下短暫的數據流痕跡，像是在強行梳理混亂的代碼。
“錯誤……信息即財富……存儲即安全……”那團數據漩渦傳遞出混亂的意識波動，帶著一種焦慮的囤積欲，“不能刪除……萬一有用呢……都需要記住……”
林舟感到自己的記憶似乎也在被這股力量拉扯，有些片段變得清晰，有些則更加模糊。他深吸一口氣，改變了策略，將剛剛獲得的、對抗“拖延”時那種對效率和簡潔的追求融入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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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囤積不等於擁有！”林舟對著漩渦喝道，聲音在嘈雜的信息噪音中顯得有些單薄，卻帶著一種堅定的意念，“無效的信息隻會堵塞思維的通道！真正的知識在於篩選和提煉，而不是無差彆的積累！”
他伸出那雙異化的手，不再試圖梳理，而是做出了一個“清除”和“歸檔”的動作。指尖的黑曜石光芒大盛，“噠噠”的敲擊聲變得密集而富有節奏，像是在執行一場針對無序數據的格式化操作。
這一次，數據漩渦的旋轉明顯滯澀了一下，那些無序翻滾的信息碎片出現了片刻的停滯。林舟抓住機會，將意識聚焦於“秩序”和“意義”的概念上，持續施加影響。
漸漸地，漩渦的旋轉速度慢了下來，顏色也從躁動的淡藍趨於平穩的蔚藍。散落一地的書籍和文件不再扭曲，屏幕上的花屏現象也開始消退。那種令人心煩意亂的絮語噪音減弱了，資料庫恢複了基本的安靜。
“認知衝擊生效！i03007活性穩定！”終端傳來確認信息。
林舟鬆了口氣，但立刻感覺到了新的異常。他的太陽穴傳來一陣輕微的刺痛，眼前似乎有無數細小的、無關緊要的信息碎片像蚊蠅一樣飛快閃過——某年某月某日的天氣預報、一則早已過期的促銷廣告、一段毫無意義的對話片段……這是“資訊囤積癖”的副作用？讓他暫時變成了一個被無用信息碎片困擾的“行走的垃圾信息庫”？
更讓他心驚的是，在處理這個畸變體的過程中，關於昨晚那條神秘信息的一些細節，似乎清晰了一些，但關鍵部分——比如“搖籃契約”的具體指向，以及那個焚化爐的確切位置——反而變得更加模糊，像是被某種力量刻意乾擾或覆蓋了。
他回到座位，試圖在記憶徹底模糊前記錄下要點，卻發現手腕上的待辦清單又發生了變化。在原有三條之下，悄然浮現出了第四條，字體比其他的都要纖細，且帶著不祥的暗紅色：
【4.驗證記憶真實性優先級：最高）】
與此同時，他終端屏幕角落，一個原本不屬於係統界麵的、極其簡陋的文本輸入框閃爍了一下，裡麵自動浮現出一行新的亂碼字符，旋即消失：
“記憶亦可收容。b7，時間不變。小心‘遺忘惰性’。”
林舟的心猛地一沉。這條消息似乎繞過了常規通訊協議，直接出現在他的工作終端上。對方不僅知道他在調查記憶問題，還提到了一個新的概念——“遺忘惰性”。這聽起來像另一種畸變體，或者……某種檔案館內更隱秘的機製？
他看著屏幕上那一閃而過的警告，又瞥了一眼手腕上那條暗紅色的最高優先級待辦事項。信息洪流剛剛平息，更深層的迷霧卻已悄然合圍。今晚的約會，恐怕遠不止是解答疑問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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