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chives館長辦公室的隔音效果極好,厚重的實木門一關,外界的一切聲響便被徹底吞噬,隻剩下中央空調係統低沉的送風聲,吹拂著空氣中淡淡的茶葉清香。魏明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手裡把玩著一個白瓷茶杯,杯身上燒製著細致的青花纏枝蓮紋。他沒有立刻開口,而是先用杯蓋輕輕撥弄著浮葉,動作從容不迫,仿佛剛才服務器機房的警報和林舟的擅自行動,隻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林舟站在辦公桌前,左手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那節玻璃指節在辦公室明亮的燈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澤。他耳中的鍵盤幻聽變得異常安靜,隻有偶爾極細微的、類似鼠標點擊的“噠”聲,像是在等待一個關鍵的指令輸入。他知道,接下來的對話,將決定他能否觸及妹妹蘇曉事件的核心。
“維護期間觸發深度防禦協議,雖然不是最優選擇,但也算一種……獨特的壓力測試。”魏明終於放下茶杯,抬頭看向林舟,眼神平靜,看不出喜怒。“檔案館的防禦體係,不僅僅針對外部的物理威脅,更針對內部的認知風險。‘信息焦慮’,是每個試圖窺探秘密的人,最先要麵對的障礙。你處理得……尚可。”
他沒有追問林舟是如何暫時擊退那個具象體的,這反而讓林舟更加警惕。
“我看到了一條日誌,”林舟沒有繞圈子,直接切入核心,“關於我妹妹蘇曉,tx0973。她提交過‘認知調諧’申請,為了穩定‘童年陰影具象體’。”他緊緊盯著魏明的眼睛,“她不是被強迫收容的,對嗎?她……是自願的?甚至,是主動的?”
魏明輕輕“嗯”了一聲,指尖在桌麵上有節奏地敲擊著,那聲音莫名地讓林舟聯想到某種倒計時。“蘇曉的情況很特殊。‘完美受害者具象體’並非她的本質,那更像是一種……保護色,或者說,是收容協議的一部分。她真正的特殊之處,在於她與c002,‘童年陰影具象體’之間達成的一種極度脆弱的平衡。這種平衡,需要定期通過‘認知調諧’來維持。”
他站起身,走到一旁的檔案櫃,取出一個比普通檔案袋更厚實的黑色文件夾,封麵上沒有任何編號,隻有一個紅色的“絕密”印章。“c002,不是我們主動收容的。它更像是一個……附著物,或者說,是蘇曉與生俱來的‘影子’。它的活性一旦失控,會侵蝕的不僅僅是蘇曉的個人意識,還會擴散,放大特定區域內所有個體潛意識中的童年創傷記憶,造成大規模的精神崩潰事件。”
魏明將文件夾推向林舟,但並未打開。“蘇曉自願進入檔案館,接受收容觀察,是因為隻有在這裡,我們才有能力在她和c002的平衡即將被打破時,進行乾預。她的每一次‘認知調諧’申請,都意味著一次潛在的失控風險被化解。從某種意義上說,她不是在坐牢,而是在……履行一個守護者的職責,儘管代價是她個人的自由。”
這個解釋,部分印證了林舟的猜測,但卻引出了更深的疑團。妹妹何時擁有了這種“守護”的資格和責任?那個“童年陰影具象體”又究竟從何而來?
“我想見她。”林舟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既然她是合作者,我有權知道更多細節,至少,讓我確認她的狀態。”
魏明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近乎憐憫的神色。“現在還不行,林舟。見麵的審批流程非常複雜,涉及多個部門的評估,尤其是心理穩定性評估和潛在交互風險預測。這需要時間。”
“需要多久?”“按照《特殊收容個體探視條例》第7章第3條,此類申請需先後經過收容部、醫療心理部、安全部的三輪獨立審核,每輪審核標準時長是5個工作日,加上跨部門協調和可能的材料補充……”魏明像是背誦條文一樣流暢地說著,“理論上,最順利的情況下,也需要15個工作日。但這隻是理論值。”
又是流程!官僚主義的銅牆鐵壁!林舟感到一股無名火起,他妹妹在深處承擔著未知的風險,而他卻被一堆毫無意義的條文擋在外麵。
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情緒波動,魏明辦公桌一角的一個不起眼的、造型如同老式打字機模型的裝飾物,突然發出了一陣極其微弱的、類似紙張摩擦的“沙沙”聲。魏明瞥了那模型一眼,淡淡地說:“你看,你的情緒指數已經開始波動了。這也是流程存在的必要——確保探視不會對收容體或被探視者造成二次傷害。”
就在林舟幾乎要按捺不住的時候,他耳中的鍵盤聲突然變得急促起來,不再是幻聽,而是一種清晰的警示!幾乎同時,他玻璃指尖的內部,那些流動的光影瞬間凝固,組成了一個極其簡陋、如同早期ascii藝術般的箭頭符號,指向辦公室門外!
有東西在外麵!而且帶著惡意!
“看來,我們有客人了。”魏明也像是感應到了什麼,目光投向緊閉的辦公室門。“流程的守護者,總是那麼儘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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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門外的走廊上,原本明亮的燈光開始不正常地閃爍,光線變得慘白而呆滯。空氣中彌漫開一股陳舊紙張和劣質墨水混合的古怪氣味。一個身影,以一種極其僵硬、關節仿佛生了鏽的姿勢,一步一步地從走廊儘頭“挪”了過來。
它穿著檔案館低級文員的標準製服,但衣服像是幾十年沒換洗過,沾滿了汙漬和卷曲的紙邊。它的皮膚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灰白色,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雙眼空洞無神,隻有嘴巴在一張一合,發出單調、重複、沒有任何語調起伏的聲音:
“表格……填寫不規範……申請……駁回……流程……不符合規定……缺少……公章……需要……領導簽字……重新……排隊……”
流程僵屍!檔案館內部規則具象化的產物之一!它不是由強烈的負麵情緒生成,而是由日複一日的官僚主義、形式主義、對規則的盲目遵從和僵化執行所沉澱下來的“精神沉積物”凝聚而成!它的攻擊方式並非直接的暴力,而是用無窮無儘的流程細節、表格規範、條文引用對你進行精神上的圍剿和消耗,讓你陷入絕望的文書海洋,直至意誌被徹底磨平,成為規則的一部分!
這顯然是魏明對林舟剛才“破壞流程”行為的一次警告,或者說,是一次“現場教學”。
流程僵屍緩慢但堅定不移地逼近,它抬起僵直的手臂,指尖滴落著黏稠的、像是紅色印泥一樣的物質,在空中劃動,瞬間,無數半透明的、寫滿了複雜條款和填寫規範的表格虛影出現,如同牢籠般向林舟籠罩過來!
“探視申請表……第3頁第2項……親屬關係證明……需提供三代以內血親公證……”僵屍空洞地複誦著。
林舟感到一陣強烈的煩躁和窒息感,仿佛真的被無數紙質表格淹沒。他想反抗,但這東西的攻擊無形無質,是針對規則和秩序的挑戰!
“錯誤!”腦內的“杠精”意識再次適時響起,帶著一種找到bug的興奮,“條款引用不完整!《探視條例》附錄b明確規定了緊急情況下可以簡化流程!你隻引用了主條文,這是選擇性執法!邏輯漏洞!”
與此同時,林舟的玻璃手指再次發熱,他福至心靈,沒有選擇用力量去硬碰硬,而是將意識集中在指尖,想象著自己正在“填寫”一張虛擬的、符合規定的申請表,動作迅捷而標準。
玻璃指尖的光芒變得柔和,如同掃描儀一般掃過那些表格虛影。光芒所過之處,虛影上原本缺失的簽名欄位被自動補全,不規範的填寫被一一修正,整個流程以數十倍的速度被“合規化”!
流程僵屍的動作明顯停滯了一下,它空洞的眼睛裡似乎閃過一絲困惑如果那能稱之為困惑的話)。它賴以存在的“規則漏洞”被填補了,它的存在基礎受到了挑戰。它張了張嘴,還想說出新的條文,但最終隻是發出了一陣意義不明的“咯咯”聲,身體開始變得透明,最後如同被風吹散的煙霧一樣,消失在了走廊裡,隻留下那股淡淡的紙張墨水味。
林舟喘著氣,靠在牆壁上。這次對抗消耗的不是體力,而是心力和對規則的理解力。他轉頭看向辦公室門口,魏明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那裡,手裡依舊拿著那個茶杯。
“看來你對‘流程’有了新的感悟。”魏明語氣平淡,“有時候,與其對抗規則,不如先學會利用規則。這是檔案館的生存之道之一。”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了林舟一眼,“關於你妹妹的探視申請,我會‘特事特辦’,啟動快速通道。但前提是,你需要先完成一個小任務,證明你有能力應對更複雜的‘規則環境’。”
新的條件,新的任務。魏明永遠掌握著主動權。但至少,林舟撕開了一道口子。他看了一眼自己那根似乎因為剛才的“合規化操作”而變得更加剔透的玻璃手指,心中那個關於妹妹、關於檔案館真相的謎團,雖然依舊龐大,但輪廓似乎清晰了一點點。
而在他看不見的角度,他剛才靠過的潔白牆麵上,隱約浮現出幾道極淡的、如同會議桌木紋般的細微痕跡,轉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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