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豔的手腕被捏得生疼,骨頭仿佛要被捏碎,疼得她額頭冒汗。但她咬著下唇,強忍著疼痛和湧上心頭的屈辱,猛地抬起頭,直視著王紅梅那雙冰冷的、毫無感情的眼睛。
那目光裡有憤怒,有倔強,還有一絲不被理解的委屈。她沒有辯解,隻是用儘全身力氣,清晰地說道:“報告典獄長,我沒有想傷人,也沒有想逃跑。我在刻譜子。音樂…音樂能止疼!能讓人心裡好受點!”
“止疼?心裡好受?”王紅梅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聲音陡然變得尖利刻薄,幾乎是在尖叫,“放屁!裝神弄鬼!你們這些犯人,就是思想不端正,才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不好好反省,改造思想,整天琢磨這些歪門邪道!”她將飯勺狠狠攥在手裡,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然後指著牆壁上的刻痕,厲聲命令:“這些亂七八糟的鬼畫符,統統給我刮掉!立刻!馬上!”
她的目光像鞭子一樣掃過噤若寒蟬的囚犯們,最後死死釘在小豔臉上:“梅小豔,私藏、磨製違禁物品,破壞公物,宣揚迷信思想,數罪並罰!禁閉三天!這把‘凶器’,沒收!”
“典獄長!”阿珍忍不住顫聲哀求,她想往前挪,卻因為緊張,癱瘓的腿在地上拖出刺耳的摩擦聲,“豔姐她…她真的是想幫我…幫我們…”
“閉嘴!”王紅梅厲聲打斷,三角眼瞪得滾圓,“誰再敢替她說話,同罪論處!帶走!”
兩個麵無表情的女獄警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小豔的胳膊,她們的手套粗糙而冰冷,像鐵爪一樣嵌進小豔的皮肉裡。
小豔被粗暴地拖離通道,雙腳在地上磕磕絆絆,褲腿都被磨破了。那把承載著無數心血和微弱希望的飯勺,被王紅梅隨手扔進旁邊一個裝垃圾的鐵皮桶裡,發出“哐當”一聲空洞的回響,像敲在所有人心上,震得人心裡發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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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暗潮濕的禁閉室比監舍更像個鐵盒子,隻有門上一個巴掌大的小孔透進一點模糊的光線,勉強能看清對麵牆壁上的黴斑。
沒有床,沒有被褥,隻有冰冷堅硬的水泥地,寒氣順著脊梁骨往上爬,凍得人牙齒打顫。
空氣裡彌漫著濃重的黴味和尿騷味,吸進肺裡像灌了冰水。
小豔抱膝坐在角落,身體因為寒冷和饑餓微微發抖。手腕上被捏出的青紫指痕隱隱作痛,像幾條醜陋的蛇盤在皮膚上。
她把頭埋在膝蓋裡,鼻腔裡酸意翻湧——飯勺被沒收了,那是她用了三個月才磨成的“樂器”;刻在牆上的譜子,那些她熬了無數個夜晚才整理出的旋律,大概已經被獄警們用鐵鍬刮得乾乾淨淨了吧?
阿珍的腰是不是又開始疼了?沒有旋律陪著,她今晚肯定又要睜著眼睛到天亮。小慧呢?會不會又縮在鋪位角落,聽到一點動靜就嚇得渾身發抖?王姐剛找到點哼歌的興致,這下怕是又要變回那個沉默寡言的木頭人了…
黑暗中,小豔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氣。身體被禁錮,工具被剝奪,連那一點點試圖用聲音對抗痛苦的努力也被無情碾碎。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絕望感像潮水般湧來,幾乎要將她淹沒。
她甚至想,或許王紅梅說得對,自己確實是在胡鬨,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誰還需要什麼音樂呢?能活著熬到出獄就不錯了。
不。
不能就這樣認輸。
她猛地抬起頭,眼睛在黑暗中亮得驚人。透過小孔那一點微弱的光,她死死盯著對麵同樣冰冷的牆壁,那扭曲的鐵柵陰影依然像一張巨大的、無聲的五線譜。
工具可以被奪走,牆壁可以被刮白,但刻在她腦子裡的旋律,誰也奪不走!生在心裡的聲音,誰也堵不住!
“音樂…是藥!”一個微弱卻無比清晰的聲音在她乾涸的喉嚨裡滾動。她舔了舔乾裂起皮的嘴唇,用儘全身力氣,對著那扇厚重的鐵門,對著外麵那個冰冷的世界,嘶啞地喊了出來:
“你們沒收了我的勺子,沒收不了我的聲音!”
“音樂就是治病的藥!”
“不讓我刻,我就唱!唱到死!”
喊完,她劇烈地喘息著,胸腔像破風箱一樣起伏,眼淚卻不知何時流了下來,燙得臉頰發疼。
然後,她不再理會門外可能有的嗬斥或嘲笑,背靠著冰冷的牆壁,閉上了眼睛。嘴唇無聲地翕動起來,一遍,又一遍,反複默誦著那些旋律符號——為阿珍的平緩,為小慧的輕快,為所有困在這裡的靈魂譜寫的、帶著活下去的勇氣的音符。
每一個音符,都像一顆微弱的火星,在她心底的黑暗中倔強地閃爍。
禁閉的第四天,饑餓和虛弱讓小豔的意識有些模糊。她靠在牆上,眼皮重得像粘了膠水,恍惚間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
是風琴的聲音!
斷斷續續,有些走調,彈奏的指法生澀得像剛學琴的孩子,琴鍵還時不時發出“吱呀”的雜音,但那旋律…那旋律正是她刻在牆上、默誦在心的《康複練習曲》的開頭!一個長音拖得有些顫抖,接著是三個短促的音符,像春芽頂破凍土的倔強。
小豔猛地睜開眼,像被針紮了似的撲到門邊,將耳朵緊緊貼在冰冷的鐵門上。那琴聲雖然微弱斷續,卻像一道溫暖的泉水,瞬間流進了她幾近枯竭的心田。
是母親!
一定是母親!
隻有母親知道她在牆上刻了什麼,隻有母親會費儘心機找到這裡,用這種方式隔著高牆鐵壁,把“藥”送到她身邊!
淚水毫無預兆地洶湧而出,滾燙地滑過她冰冷的臉頰,滴在布滿汙垢的水泥地上。
小豔背靠著鐵門,緩緩滑坐到地上,蜷縮起身體。她不再感到徹骨的寒冷和絕望,那斷斷續續、甚至有些荒腔走板的風琴聲,成了支撐她熬過這無儘黑暗的唯一力量。
她跟著那微弱的琴聲,在心裡,用儘所有的力氣,無聲地、一遍又一遍地唱著:
“活下去…活下去…”
琴聲還在繼續,像根細細的線,一頭連著禁閉室裡的她,一頭牽著牆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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