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資本的暗湧
第三節:紅與黑的博弈
訂單被掐斷的寒意尚未消散,另一種更具腐蝕性的恐慌又開始在“小麗電子廠”的車間裡蔓延。藍海科技不僅在市場上施壓,更將黑手直接伸向了工廠的根基——人心。
短短幾天內,又陸續有三名熟練技工和一名質量檢測員提出了辭職,理由五花八門,歸鄉、創業、另謀高就,但每個人閃爍的眼神和最終都流向“河對岸那座正在加緊裝修的新廠房”的歸宿,都無聲地指向同一個源頭。
流言像潮濕黴斑一樣在牆角滋生:“藍海的新廠待遇更好,車間有空調,宿舍有熱水器……”“聽說那邊隻要過去,立馬先發五千安家費……”“咱這老機器老是出毛病,訂單又少了,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空氣變得沉滯而壓抑,機器運轉的轟鳴聲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力量,聽起來有些有氣無力。工人們操作時常常走神,效率明顯下降,偶爾交換的眼神裡充滿了不確定和焦慮。
工頭王大山急得嘴角起泡,來回在車間裡踱步,嗓門比平時更大了幾分,卻難以完全驅散那彌漫的悲觀情緒。
梅小麗站在二樓的辦公室窗前,俯瞰著顯得有些沉寂的車間,心頭如同壓著一塊巨石。
她知道,藍海這是陽謀與陰謀並用,一邊用高價和優渥條件分化瓦解她的團隊,一邊在市場上擠壓她的生存空間,雙管齊下,就是要讓她內外交困,最終不得不屈服。
這種資本碾壓式的攻擊,對於她這樣草根出身、每一步都靠血汗積累起來的小廠來說,幾乎是致命的。
絕不能坐以待斃!
小麗猛地轉過身,目光落在辦公桌上那部紅色的老式電話機上。此時此刻,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她還有姐姐,她們或許在不同的賽道奔跑,但根脈相連,血液裡流淌著同樣的堅韌。
她首先撥通了遠在老家縣城的二姐梅小豔的電話。線路不算清晰,夾雜著些許雜音,但小豔溫和而關切的聲音很快傳了過來。
“小妹?怎麼這個點打電話?廠裡沒事吧?”小豔似乎總能敏銳地察覺到妹妹情緒裡的異樣。
“二姐,”小麗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但更多的是決絕,“這邊遇到點麻煩,有個美國來的大公司,想吞了我的廠子,吞不成,就使手段挖人搶訂單。”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隨即小豔的聲音變得堅定起來:“他們想怎樣?我們能做什麼?”沒有多餘的疑問,隻有全然的信任和支持。
小麗簡單說明了情況,特彆是技術骨乾被盯上、訂單被截流的困境。“……我現在需要時間,需要穩住局麵,更需要找到突破口。二姐,你那邊……”
“我明白。”小豔立刻接話,語氣沉穩,“廠子裡都是跟了咱們多年的老人,心不能散。我這邊康複中心和合作社,彆的不敢說,人心是齊的!我這就讓周建國想辦法,動員咱們這兒的老夥計、老師傅們,家裡有親戚朋友在深圳務工、懂點技術又信得過的,都幫你留意著,看看能不能介紹過來,哪怕臨時頂一頂也好!還有,傷員家屬裡也有不少能乾重活的,我組織一下,要是那邊真有人使壞,咱們就組個‘護廠隊’過去,彆的乾不了,輪流守夜,壯壯聲勢,看哪個敢來搗亂!”小豔的話樸實無華,卻帶著一種來自基層的、堅韌的力量。她的思路直接而有效——用最樸素的人心和人情,對抗資本的冰冷算計。
掛了小豔的電話,小麗心裡踏實了不少。二姐那裡或許沒有尖端技術,也沒有雄厚資金,但她有最寶貴的東西——一群經曆過苦難、懂得感恩、願意守望相助的人。
緊接著,小麗又撥通了大姐梅小紅的電話。相比小豔的溫和,小紅的聲音總是透著一股風風火火的利落勁兒。
“小麗?正想找你呢!我剛聽說華南電子城那邊好像換了供應商,是不是衝你去的?”小紅的消息一如既往地靈通。
“大姐猜得沒錯,就是藍海搞的鬼。”小麗把情況又快速說了一遍,“……現在最關鍵的是穩住生產,保住現有的幾個老客戶,不能自亂陣腳。但原材料采購,特彆是那批定製的專用芯片,庫存不多了,原來的渠道被藍海打了招呼,要麼漲價,要麼斷供……”
“芯片?”小紅立刻抓住了重點,“要多少?什麼型號?急不急?”
“型號我讓阿鵬列清單,量不大,但很關鍵,缺了它主板就出不了貨。最晚後天必須到位。”小麗快速回答。
“行!包在我身上!”小紅幾乎沒有猶豫,“我超市剛好明天有兩輛物流車要送完貨空返深圳,我讓帶隊的老趙聯係你!你把芯片型號、采購地點告訴我,我讓老趙他們直接去提貨!放心,包裝箱外頭我給你裹上超市的日用品紙箱,偽裝一下,我看誰能攔!”小紅思路清晰,行動力極強,瞬間就利用起自己超市的物流網絡,為小麗打通了一條應急的物資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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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幫助,精準、高效,帶著商業女性的精明和魄力。
姐妹倆沒有更多的寒暄,迅速敲定了細節。掛了電話,小麗長久以來緊繃的神經,終於略微鬆弛了一些。
一股暖流從心底湧起,驅散了周遭的寒意。她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她的身後,站著她的姐姐們,站著兩個雖然領域不同卻血脈相連、願意傾儘所能支援她的“家庭根據地”。
接下來的兩天,小麗電子廠上演了一場無聲的、與時間賽跑的保衛戰。
阿鵬和技術部的員工們憋著一口氣,幾乎吃住在廠裡,全力維護著老舊設備的運轉,優化生產流程,試圖在有限的條件下挖掘最大的產能。
王大山瞪著眼睛,像門神一樣守在車間,既是監督,也是鼓勁,偶爾用帶著鄉音的粗話罵醒那些心思浮動的年輕工人:“都他媽給我精神點!老板娘都沒趴下,咱們爺們兒能先慫了?讓人看笑話!”
而來自老家的支援,也悄然到位。
先是周建國通過以前的老關係,真的介紹了兩個從大型國營電子廠退休不久、經驗豐富的老技師,坐了長途車風塵仆仆地趕來“幫幾天忙”,他們的到來,極大地穩定了技術隊伍的情緒,也解決了幾處棘手的技術問題。
緊接著,大姐小紅安排的物流車如期而至。帶隊的老趙是個經驗豐富的老司機,按照小麗的指示,巧妙地將在華強北采購到的那批關鍵芯片,混裝在幾箱毛巾、牙膏、洗衣粉中間,順利運抵廠區,解了生產的燃眉之急。
最讓人動容的是第三天傍晚,一輛略顯破舊的長途大巴車停在了廠區門口。
車上下來了二十多人,男女都有,大多穿著樸素,甚至有些土氣,但他們眼神明亮,步伐堅定。帶隊的正是康複中心的一位傷員家屬代表,他握著梅小麗的手,有些緊張但無比真誠地說:“梅廠長,小豔都跟我們說了!您是她妹妹,也是咱們的恩人!廠子裡有難處,咱們彆的沒有,有把子力氣!我們分三班,晚上就在廠區外邊給你們守著,絕不讓人搞破壞!”
就這樣,一支特殊的“護廠隊”成立了。他們自帶鋪蓋卷,夜裡就在廠區圍牆邊臨時搭起的棚子裡輪流值守,白天則安靜地離開,不打擾工廠的正常生產。
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無聲而強大的力量,告訴所有心懷不軌的人:這家廠的背後,站著許許多多普通的、卻絕不退縮的人。
也正是在這種內外緊密協作、高度戒備的氛圍下,阿鵬那個膽大包天的“臥底”計劃,才有了實施的可能和接應的保障。
技術員阿鵬,那個一度動搖最終卻選擇留下的年輕人,內心憋著一股想要證明自己、更想要為工廠做點什麼的熱火。
他通過以前同學的關係,假意對藍海的高薪邀請動了心,經過一番“掙紮”和“試探”,終於“順利”被藍海新組建的合資公司“挖”了過去,職務是技術助理,參與一條新生產線的調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