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硯深推開門時，玄關的感應燈隻亮了一半，暖黃的光暈裡浮著層薄薄的灰塵。
他換鞋的動作放得極輕，皮質鞋底蹭過地板，沒發出半點聲響，這段時間，他早已習慣在進家時先捕捉林星遙的動靜，像在拆解一道需要全神貫注的謎題。
今天的謎題卻格外棘手。
客廳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連一絲傍晚的霞光都沒漏進來，隻有沙發旁的落地燈亮著，昏沉的光圈裡，林星遙蜷縮在地毯上，懷裡抱著星黛露玩偶。
她沒像往常那樣聽見開門聲就抬頭，隻是把臉埋在玩偶柔軟的絨毛裡，肩膀微微發顫，像株被狂風壓彎的蘆葦。
蘇硯深放輕腳步走過去，指尖剛觸到她的發頂，就感覺到她身體猛地一僵。
他頓了頓，轉而輕輕握住她冰涼的手腕，聲音放得比落地燈的光還要柔：“崽崽，我回來了。”
林星遙這才緩緩抬起頭，眼睛紅腫得像浸過溫水的櫻桃，眼尾還掛著未乾的淚痕。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喉嚨卻像被堵住似的，隻發出細碎的氣音。
蘇硯深立刻注意到她胸口微微起伏的頻率不對，呼吸也帶著點急促的雜音——這是哮喘要發作的前兆。
他沒再多問，轉身快步走向陽台的儲物櫃，那裡永遠整齊地放著林星遙的哮喘吸入器，標簽上用馬克筆寫著“每次12噴，間隔4小時”，是他親手寫的。
回來時，林星遙已經扶著沙發站起身，雙手撐在膝蓋上，努力想把呼吸調穩，可肩膀還是控製不住地發抖。
“先吸藥。”蘇硯深半蹲下來，讓自己和她平視，把吸入器遞到她唇邊，手指輕輕固定住她的下巴，“慢慢吸，跟著我數，一、二、三……”
林星遙含住吸嘴，按下閥門的瞬間，蘇硯深用手掌護住她的後背，感受著她胸腔裡那股憋悶的氣流漸漸平複。
兩噴過後，她靠在蘇硯深懷裡，額頭抵著他的鎖骨，聲音帶著剛哭過的沙啞：“我夢到哥哥了……”
蘇硯深的心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了一下，疼得發緊。
他輕輕順著她的頭發，指尖劃過她後頸細膩的皮膚，那裡還留著上次躁狂發作時不小心撞到桌角的淡粉色疤痕。
“想哥哥了，我們就去看他，好不好？”
林星遙沒說話，隻是把臉埋得更深，眼淚浸濕了蘇硯深的襯衫領口，帶著點溫熱的涼意。
蘇硯深知道，現在說再多安慰的話都沒用，躁鬱症像隻藏在她身體裡的野獸，受了刺激就會掙脫牢籠，要麼讓她陷入無邊的低落，要麼讓她在躁狂中耗儘精力。
他能做的，就是像過去無數次那樣，陪著她，等這陣風暴過去。
他抱著她在沙發上坐了很久，直到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下來，城市的霓虹透過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林星遙的呼吸漸漸平穩，隻是還沒鬆開抱著他腰的手，像個怕走丟的孩子。
蘇硯深低頭，在她發頂印下一個輕吻，聲音裡帶著點小心翼翼的期待：“寶寶，明天我們去個地方好不好？”
林星遙抬起頭，眼裡還帶著點沒散去的迷茫：“去哪裡？”
“迪士尼。”蘇硯深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查了，明天是工作日，人不會太多，我們可以去坐旋轉木馬，去看煙花，還可以去和星黛露拍照——就我們兩個。”
他記得林星遙之前最想去迪士尼，本來說是忙完工作帶她去，後來她確診躁鬱症，情緒不穩定，又發生那麼多事，更沒機會去。
她病情穩定時提過一次，眼裡閃著光，卻又很快低下頭說“算了，人太多，萬一發作就麻煩了”。
林星遙愣住了，眼睛微微睜大，像是沒反應過來。過了幾秒，她才小聲說：“可是……我萬一情緒不好，或者哮喘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