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遙把第七張鉛筆稿平鋪在客廳的木質地板上時,窗沿的風鈴恰好被晚風撞出一串清脆的響。
她跪坐在軟墊上,指尖捏著自動鉛筆反複調整畫中男生的睫毛弧度,身後忽然覆來一片帶著薄衫涼意的陰影,下一秒,一杯溫牛奶就輕輕擱在了畫紙旁。
“又在改這張?”蘇硯深的聲音比牛奶溫度更暖些,他彎腰時,衣擺掃過地板沒發出半點聲響。
自從知道林星遙對細碎響動敏感,他連家居服都換成了棉質無聲的款式。
林星遙仰頭看他,眼底盛著傍晚的橘色霞光:“總覺得你低頭看我時,睫毛該再軟一點。”
她伸手碰了碰畫稿上男生的眉眼,又輕輕觸了觸蘇硯深的下眼瞼,“你看,真人的這裡有顆特彆小的痣,我上次居然忘了畫。”
蘇硯深順勢坐在她身邊的軟墊上,沒讓她起身——她今天已經跪了快兩個小時,膝蓋肯定又酸了。
他拿起那支被她攥得溫熱的鉛筆,在畫稿空白處添了顆極小的墨點,動作輕得像怕碰疼紙頁:“這樣?”
“對!就是這樣!”林星遙眼睛亮起來,伸手想去夠遠處的橡皮,剛動了動肩膀,就被蘇硯深按住了手腕。
他起身把橡皮遞到她手裡,順便摸了摸她的後背:“彆亂動,等會兒又喘。”
這話不是憑空說的。
上周林星遙為了畫畫,在書桌前坐了四個小時沒起身,等蘇硯深從公司回來時,她正扶著桌沿彎腰喘氣,指尖泛著白,桌上的哮喘吸入器倒在一旁沒來得及碰。
那天蘇硯深沒說什麼,隻是默默把她的畫具都搬到了客廳——這裡離陽台近,通風好,而且他坐在沙發上就能看見她的一舉一動。
“知道啦。”林星遙吐了吐舌頭,接過橡皮擦掉多餘的線條。
她的畫稿上全是兩個人的日常:有蘇硯深在廚房煮麵,她趴在門框上偷偷拍他背影的場景;有下雨天他背著她過積水,她把傘往他頭頂歪,自己半邊肩膀濕了的畫麵;還有上次她哮喘發作,他抱著她找吸入器,眉頭皺得能夾碎紙的模樣,隻不過那張畫稿被她藏在了最底下,她不想讓蘇硯深看見自己筆下他擔憂的樣子,總覺得會讓他想起那些不好的時刻。
蘇硯深沒提那張藏起來的畫,隻是拿起另一張畫稿看。
“對了,下周我們去看梧桐吧?”林星遙忽然說,她指著畫稿上的梧桐樹,“你上次說,你小時候住的院子裡有棵特彆大的梧桐樹,秋天的時候葉子會鋪滿地。”
蘇硯深頓了頓,低頭看她的臉色:“你身體能行嗎?那邊離市區有點遠,要坐一個小時的車。”
“我最近都有好好吃藥,而且你不是說,多呼吸新鮮空氣對我好嗎?”林星遙拉了拉他的衣角,語氣帶著點撒嬌,“我還想把那棵梧桐樹畫下來,加在我們的漫畫裡,就當是‘蘇醫生的秘密基地’章節。”
蘇硯深沒再拒絕。
他知道林星遙有多喜歡畫畫,尤其是畫他們之間的事。
最近她狀態好,情緒穩定了不少。
接下來的幾天,林星遙開始忙著畫“梧桐章節”的初稿。
蘇硯深每天下班回來,都會先去陽台看她——她喜歡坐在陽台的藤椅上畫畫,那裡光線好,還能看見樓下的小花園。
他會把溫牛奶放在她手邊,然後坐在旁邊的小凳子上,安安靜靜地陪她,偶爾幫她遞個畫筆,或者在她畫累了的時候,扶著她的腰幫她揉一揉。
有天晚上,林星遙畫到很晚,窗外的月亮都升到了中天。
蘇硯深洗完澡出來,看見她還趴在畫紙上,眉頭皺著,像是在糾結什麼。
他走過去,看見畫稿上是他小時候在梧桐樹下撿葉子的場景,旁邊留了個空白的位置,似乎是要畫另一個人。
“怎麼不畫了?”蘇硯深輕聲問。
林星遙揉了揉眼睛,聲音有點啞:“我不知道該畫誰。你說,這裡應該畫小時候的我,還是現在的我?畫小時候的話,我們那時候還沒見麵;畫現在的話,又有點不像‘秘密基地’的感覺。”
蘇硯深拿起鉛筆,在那個空白位置畫了個小小的女孩剪影,女孩手裡拿著一支畫筆,正對著梧桐樹畫畫。
他把畫稿遞給林星遙:“這樣。不管是小時候還是現在,你都是那個會為了喜歡的東西停下腳步的人,早就該出現在我的秘密基地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