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蛾飛走的瞬間,許羽柒便收回了目光。
她沒有讓馬車繼續前行,而是命羅景馳原地停駐在窄巷深處。車簾垂落,隔開內外,她靠在廂壁上,指尖輕輕摩挲著發髻中的銀針,一言不發。方才那蛾子撲翅而去的方向——東南,正是正派聯盟議事堂所在的方位。
“你去。”她終於開口,聲音壓得極低,“盯住議事堂後門。若有探子入內通報,記清他的步態、衣飾、耳後是否有標記。”
羅景馳點頭,掀簾而出,身影如墨滴入夜色,無聲無息地掠上屋脊。
許羽柒閉目調息,看似靜養,實則腦中推演不斷。蘇雲曦今晚的反應太過迅速,甚至在她尚未亮出底牌時就已下令轉移密室物件。更蹊蹺的是,那個根本不存在的“西麵來客”,竟真讓她調動了全部暗哨戒嚴。這不像隻是防備,倒像是……早有準備。
若有人提前知曉她的布局呢?
她睜開眼,眸光微冷。三日前她命緋影衛放出假路線圖,本意是引動正派對媚香樓生疑,再借執法長老之手施壓,逼蘇雲曦自亂陣腳。可若這張圖還沒傳到蘇雲曦手中,就已經被人截下、篡改、再以“忠臣報信”的姿態送入正派高層——那說明,有一雙看不見的手,正借她的棋局,布自己的殺局。
她等了兩個時辰。
子時剛過,羅景馳悄然歸來,輕叩車窗三下。許羽柒掀開一角簾布,他蹲在車旁,嘴唇微動,未出聲,隻用唇語緩緩傳遞信息:
“探子現身,灰袍左耳缺角,與你說的一致。但他右耳後……有一顆黑痣。”
許羽柒瞳孔一縮。
黑痣。
三日前被斬殺於南陵碼頭的媚香樓底層信使,屍體由緋影衛親手焚毀。那人身份低微,僅負責傳遞日常藥單,但為防假冒,蘇雲曦在其右耳後點痣為記,墨入皮肉,永不褪色。此事除她心腹外無人知曉。
如今,一個“來自媚香樓地窖盜圖”的探子,身上竟帶著死人的標記。
“他進去了?”她問。
羅景馳點頭:“守衛驗了通行令,放行。”
“那就讓他進去。”許羽柒嘴角浮起一絲冷笑,“我要看看,這場戲,到底是誰在唱。”
議事堂內燭火通明。
五位執法長老圍坐案前,神色凝重。那灰袍探子跪伏在地,雙手捧著一張殘破羊皮卷,聲音顫抖:“屬……屬下冒死從媚香樓地窖取出此圖,原藏於第三層鐵匣之中,外裹油布,以防潮濕……”
他將圖攤開,呈於主案之上。
圖上所繪,確是運輸路線,但比許羽柒當初偽造的那一版更加詳儘——不僅標注了每月初七運送“醉魂膏”的時間,還額外添了三條隱秘通道,直通魔教舊址“斷崖穀”。圖末赫然蓋著一枚暗紅印鑒,形似纏蛇,正是三十年前已被剿滅的“血影宗”徽記。
“這……這是鐵證!”坐在左側的白須長老猛地站起,“媚香樓竟敢勾結魔教餘孽,私運禁藥,圖謀不軌!”
“且慢。”右側一名中年長老皺眉,“此圖來源不明,獻圖之人更是突然出現,連我們安插在媚香樓的線人都未曾聽聞其名。若為反間計,豈非正中下懷?”
“可這印章做不得假!”白須長老怒道,“血影宗獨有的蛇紋印泥,早已失傳,唯有舊檔可辨!況且此人能說出地窖三層鐵匣,必是親曆者!”
灰袍探子伏地不起,肩頭微微抖動:“小人原是廚房雜役,因撞見樓主深夜焚毀賬冊,被逼服下毒藥,淪為藥奴……僥幸逃出,一路躲藏,不敢走官道,專挑山野小徑……隻為將真相公之於眾。”
他說得情真意切,幾近哽咽。
中年長老仍持疑:“那你為何現在才來?此前半月,執法殿三次巡查南陵,皆無斬獲。”
“因為……因為九轉幻夢散的煉製周期剛滿。”探子低聲,“今夜子時,他們才將最後一壇藥漿封壇入庫。我趁守衛換崗,割斷繩索,翻牆而出……這一路,踩碎了多少枯枝,摔了多少跤……”
他抬起臉,眼中含淚,額角一道新鮮擦傷滲著血絲。
堂內一時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