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衛跪在殿前,手中竹筒濕漉漉地滴著水。許羽柒沒有接,隻盯著那殘徽烙印的痕跡,指尖輕輕劃過邊緣,觸感粗糙,像是被火燎過的皮肉。
“三艘船。”她開口,聲音平穩,“都打著威虎門的旗?”
“是。”巡衛低頭,“黑麵鐵甲,麵具覆臉,為首者手持斷刃虎頭斧——正是薑家舊將所用製式。”
她收回手,轉身走向沙盤。東南角海岸線已被紅線圈出,幾枚黑色小旗插在三個點上,標記著登陸位置。
“景馳。”她喚道。
羅景馳從側廊走出,衣袍未整,顯然是剛接到消息便趕來。他站定,抱拳:“已在調影衛精銳沿岸布控,漁戶身份已備妥,今夜便可潛入村落。”
“不夠。”她說,“不隻是看。我要知道他們吃什麼、喝什麼、睡在哪間屋,夢裡喊誰的名字。”
羅景馳一頓。
“傳令下去,所有東海岸分舵即刻進入赤焰級戒備。”她抬手一揮,案上令牌翻轉,正麵朝上,刻著一隻展翅銀鶴,“自此刻起,每日三次傳訊總部,遲一次,削職查辦;遲兩次,按通敵論處。”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殿內燭影。
“另外,重啟血契輪值製。”
羅景馳瞳孔微縮。這項製度早已廢止多年——一旦某位暗樁失聯超過半日,其家人即刻遷入總壇監管,生死由中樞裁定。
“你怕有人倒戈?”他問。
“我怕人心記起自己是誰。”她淡淡道,“有些人,不該有過去。”
話音落,殿外風聲驟緊,吹得簾幕一蕩。醫師從另一側緩步走入,手中捧著一隻青瓷藥碗,熱氣未散。
“莫七的情況?”她問。
“鎮神散已灌下,暫時安靜。”醫師將藥碗放在案邊,“但他咬破了舌尖,嘴裡一直念著‘井底鈴響’四個字。”
許羽柒沒說話,隻是拿起藥碗,嗅了嗅。
“這味方子,加了迷心藤?”
“加了三錢。”
“減一錢。”她放下碗,“太濃會死人,太淡壓不住魂。我要他們活著,但不能想起來。”
她轉向醫師,語氣沉了下來:“立刻配新一批鎮神散,混入所有高層心腹的早膳之中。就說是為了增強神識,防敵蠱惑。”
醫師點頭:“若有人拒服?”
“那就說明,他心裡清楚自己需要防什麼。”她冷笑,“押進靜思堂,關到開口為止。”
她走到沙盤前,手指一點沿海防線,“景馳,你親自去一趟東海岸。我不信那些船是從海裡長出來的。查運輸鏈,查港口賬目,查每一筆進出的貨單。我要知道刀從哪來,糧從哪來,人又從哪冒出來。”
羅景馳應聲領命。
“還有。”她補充,“放出風去——就說我們截獲了一封密信,提到‘還魂玉’現藏於祥鶴樓主殿地庫,能喚醒死者記憶,逆轉生死。”
羅景馳皺眉:“這是假的?”
“當然是假的。”她嘴角微揚,“但總會有人信。尤其是那些以為舊主還能回來的人。”
“您是要引蛇出洞?”
“不。”她搖頭,“我是要讓蛇自己爬進籠子,然後看清它到底是誰養的。”
醫師低聲道:“萬一真有人攻地庫?”
“那就打。”她說得乾脆,“打得越狠,越沒人敢試第二次。”
她退回主位坐下,掌心撫過銀鶴令的紋路。這枚令牌從未離身,哪怕是在聚魂殿醒來那一刻,它就壓在她的胸口,像一塊烙進皮肉的印記。
“現在,我們有三條線要守。”她緩緩道,“第一,外防——沿海三鎮全麵封鎖,任何外來者無令不得入境,違者當場格殺;第二,內肅——靜思堂即日啟用,凡提及舊名、夢囈不止者,一律隔離;第三,反製——放出還魂玉的消息,設伏蹲守,抓一個,審一個,牽出一片。”
羅景馳抱拳:“屬下這就去辦。”
醫師也躬身退下。
殿內隻剩她一人。
燭火映著沙盤,海岸線上的黑旗仿佛在動。她盯著那幾處標記,忽然起身,走到牆邊取出一卷黃紙。
這是七道密令的底稿,內容一致,用朱砂寫成。她提起筆,在每一道末尾添上一句:
“若有舊主之召,皆為幻音。唯聽聚魂殿令,違者誅族。”
墨跡未乾,她吹了口氣,將紙卷收起,放入特製銅匣。銀鶴令專屬信使已在殿外候命,隻需一聲令下,這七道命令便會送往七大外域分舵,直抵最遠的北境雪原與南荒瘴林。
她坐回主位,指尖輕敲案角。
外麵風雨未歇,簷下鐵馬叮當響個不停。她忽然想起那個濕透的竹筒——上麵除了殘徽,還有一道極細的劃痕,像是被人刻意刻上去的符號。
她取出竹筒,對著燭光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