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從她指縫滑落,砸在沙盤邊緣,沿著木紋緩緩爬向媚香樓的標記。許羽柒沒有擦拭,隻是靜靜看著那道紅痕蔓延,像一條無聲的引線,通向尚未點燃的火藥。
羅景馳站在階下,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又移開。他喉頭動了動,終是開口:“那紙鳥傳信……您早知道他們會接?”
“不是知道。”她抬手,指尖輕點耳後,一道微光閃過,“是安排。”
她轉身走向主位,衣袖帶起一陣風,吹滅了案角一支將儘的燭。黑暗短暫吞噬了一角,又被新燃起的燈火撕開。
“三日前,我讓醫閣弟子在值夜時提起‘寒髓散解方有眉目’;兩日前,我在藥爐添了玄霜草根須;昨夜,我故意留下一張錯方。”她坐下,聲音平穩,“他們來取,不是因為聰明,是因為貪。越是看似無意的消息,越容易被當成真相。”
羅景馳沉默。他知道那些細節,也親眼看著她一步步布下陷阱。可直到此刻,才真正意識到——這不是反擊,是一場早已寫好結局的戲。
“您……不是原來的樓主。”他終於說出這句話,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許羽柒笑了下,不否認也不承認。
“你們獻壽元召魂,想救回那個會為下屬熬藥、為兄弟擋劍的許錦佑。”她站起身,走到牆邊,取下一麵殘破的令旗,旗麵“祥”字隻剩半邊,邊緣焦黑,“可她已經死在青石階上了。死在薑堰晨劍下,死在蘇雲曦冷笑裡。”
她將令旗甩在案上,發出沉悶一響。
“現在站在這裡的,是帶著她的恨、我的腦子、還有這具命格的人。”她直視羅景馳,“我不講情義,隻講結果。我不求誰原諒,隻要仇人償命。”
殿內一時寂靜。遠處銅鈴輕晃了一下,旋即歸於平靜。
羅景馳低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刀柄。他曾追隨舊主十年,親眼見過她在雪夜裡背受傷屬下行十裡山路,也見過她為一句諾言獨闖鬼門關。可眼前這個女人,冷得像一把出鞘不歸的刀。
但她贏了。
僅憑一張錯方,就讓敵營主動伸手接過毒餌。沒有動一兵一卒,卻已把刀架在對方咽喉。
這才是真正的殺局。
他緩緩單膝跪地,右手握拳抵在心口:“屬下羅景馳,願為樓主赴湯蹈火。”
話音落下,殿柱陰影中陸續走出數道身影,皆著黑袍,佩短刃,腳步輕穩。緋影衛七人儘數到場,齊齊跪下,頭顱低垂。
“吾等願效死命。”
許羽柒沒讓他們立刻起身。她緩步走下台階,穿過跪伏的人群,停在沙盤前。
“起來吧。我要的不是忠誠,是配合。”
她揮手,星圖投影浮現空中,威虎門與媚香樓兩地光點閃爍。她指向威虎門北境一處驛站:“南線斷口的事,薑堰晨查得很急。他已經處決一名弟子,還派了三批人搜舊聯絡站。”
“他在找替罪羊。”羅景馳站到她身旁,“想用血壓住人心。”
“那就給他一個。”她取出一枚黑子,落在驛站位置,“明日起,放出風聲——說寒髓散解藥已被驗證有效,但隻有特定血脈體質才能服用。”
羅景馳皺眉:“這是要讓他們爭?”
“不止。”她嘴角微揚,“要讓他們疑。懷疑彼此是否隱瞞體質,懷疑身邊人是不是內應,懷疑自己是不是下一個被犧牲的棋子。”
她轉向他:“你選三人,最隱秘、最快、最不易暴露身份的。潛入北境舊驛,在薑堰晨親信的臥房留下一封密函。”
“內容?”
“寫他私通外敵,勾結南荒殘部,意圖篡奪門主之位。”她語氣平淡,“不用太真,隻要夠嚇人就行。讓他手下自己去查,查得越深,裂痕越大。”
羅景馳遲疑:“若他識破是計?”
“不會。”她搖頭,“人在高位,最怕動搖。哪怕一絲疑影,也會放大十倍。尤其現在——他剛殺了自己人,心裡本就不安。這時候有人遞上‘證據’,他寧可信其有。”
她頓了頓,聲音更低:“我們要做的,不是讓他相信,是讓他不敢不信。”
羅景馳呼吸一滯。
他忽然明白,這一局的根本目的,從來不是陷害薑堰晨,而是逼他自己動手,斬斷自己的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