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鈴輕顫,兩長一短的餘音尚未散儘,許羽柒耳後芯片已傳來一陣細微震動。她指尖微動,星圖光屏上幽蘭室的畫麵瞬間放大,爐火映出藥鼎邊緣一道裂痕,正緩緩滲出暗紅液體。
“火候到九重了。”她低聲說,聲音不高,卻讓站在三步外的羅景馳立刻繃緊肩背。
他沒說話,隻將一枚新傳來的紙鳥輕輕放在案角。鳥身溫熱,絲帛展開後隻有四個字:“藥成一刻”。
許羽柒的目光沒有離開屏幕。三名女子被帶入內室,身穿素白衣裙,雙手交疊於腹前,腳步平穩。她們是蘇雲曦親自挑選的試藥人,據說是體內經脈最純淨的弟子。
“開始服藥。”她下令。
羅景馳點頭,手指在陣列符紋上一劃,鳴蟬香的監聽陣法隨即開啟。殿內寂靜如淵,連呼吸都壓得極低。
第一聲吞咽從擴音陣中傳出,輕微,像水滴落入深井。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三人依次飲下藥湯,動作整齊得近乎機械。
時間一點點過去。五息、十息、半盞茶。
忽然,其中一人喉嚨裡發出一聲悶響,像是被什麼卡住。她低頭看向手中的空碗,瞳孔驟然收縮,手指猛地抓向桌沿,指甲在木麵上刮出三道白痕。
“我……”她張嘴,卻吐不出完整的詞,一口黑血噴在桌麵上,濺到了對麵同伴的臉。
那人驚叫還未出口,身體已經軟倒。第三名女子踉蹌後退,撞在牆上,雙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臉由青轉紫,眼白迅速布滿血絲。
畫麵劇烈晃動了一下——有人衝了進來。
蘇雲曦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披風未整,發髻微亂。她盯著地上抽搐的三人,臉色瞬間沉到底。一名婢女戰戰兢兢上前欲扶,被她抬手一掌甩開,摔在藥櫃旁。
“誰準你們用這藥的?”她厲聲問,目光掃過跪地顫抖的煉藥師,“這是解毒湯?還是催命符!”
無人敢答。爐中殘藥仍在沸騰,咕嘟作響,冒出一股灰綠色煙氣。
她幾步跨到藥鼎前,掀開蓋子,鼻尖剛湊近,便猛地後退兩步,袖中拂塵橫掃而出,“啪”地抽在鼎身上,震得整個爐架歪斜。兩根玉鏈應聲斷裂,墜地時發出清脆碎裂聲。
“查!”她咬牙切齒,“給我徹查醫閣所有往來記錄,近三個月接觸過藥方的人,一個不留!立刻拘押審問!”
她轉身時腳步略顯不穩,卻仍強撐著挺直脊背。臨出門前,她回頭看了眼那口藥鼎,眼神裡不再是怒意,而是一種近乎驚懼的動搖。
許羽柒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唇角浮起一絲極淡的弧度。
“成了。”
羅景馳緩緩吐出一口氣,低聲問:“是否現在放出消息?江湖各路耳目都在等我們這邊的動靜。”
“不急。”她搖頭,起身走向沙盤,手中捏著一顆黑子,指尖緩緩碾過棋麵粗糙的紋理。
她在“幽蘭室”的位置落下黑子,正好覆蓋原先那顆白子。棋子落定,發出輕微一響。
“現在放出去,反倒顯得我們在炫耀。”她背對著眾人,語氣平靜,“要等——等媚香樓自己把消息傳出去。”
羅景馳皺眉:“可若她封鎖現場,對外宣稱三人突發舊疾……”
“不會。”她打斷,“蘇雲曦這種人,越是想藏,越會露餡。她必須找替罪羊,否則無法向樓中長老交代。隻要她開始清算,就等於親手把這件事捅了出去。”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沙盤邊緣一處標記——那是媚香樓對外聯絡的三個隱秘驛站。
“她現在最怕的不是死了三個弟子,是彆人知道她拿錯了藥。”她輕聲道,“更怕的是,有人早就知道這藥有毒,卻沒人提醒她。”
羅景馳心頭一震。
這才是最狠的地方。不是殺人,是讓她在眾目睽睽之下犯錯,在權力核心麵前暴露無能。
許羽柒走回主位坐下,手指重新搭上扶手,節奏依舊穩定。但她右手小指微微蜷了一下——那是唯一泄露情緒的動作。
剛才那一幕,她看得清楚。蘇雲曦掀鼎蓋時,手腕有刹那的遲疑。那種猶豫不屬於一個果斷狠辣的樓主,更像是……意識到自己落入了某個早已設好的局。
她在害怕。
許羽柒喜歡這種害怕。比哀嚎更悅耳,比鮮血更動人。